癸司和空调修理工606
癸司和空调修理工606
老房子最怕过夏天，墙是热的，地板是烫的，空气稠得能拧出水。我那台服役十年的老空调，就在上个礼拜叁，吭哧了两声，彻底没了动静。热浪像看不见的潮水，一下子把我淹了。没法子，照着楼道里的小广告，打了个电话。
来的师傅工牌上写着“606”，话不多，拎着个半旧工具箱。他检查外机的时候，我递了瓶水，顺口问了句：“师傅，您这编号挺特别，像个代号。”他拧螺丝的手顿了顿，没抬头，就说了两个字：“习惯。”那语气，平淡得像在说天气。
检修的过程有点怪。他不像别的师傅，边修边念叨“电容坏了”“氟利昂不够”。他对着那堆复杂的线路和零件，动作很轻，手指头这儿按按，那儿听听，眉头微微皱着，不像在修理，倒像在……破译什么密码。屋里只剩下工具偶尔的轻响，和窗外知了歇斯底里的嚎叫。
忽然，他开口了，声音不高：“你这机器，是累着了。心里憋着股闷气，散不出来，就堵住了。”我听得一愣，空调还能“心里憋闷气”？他接着指了指外机散热片上一层厚厚的、沾着柳絮的灰垢。“你看，这东西糊着，它喘不上气。心里有事，外面又堵着，能不罢工吗？”
这话听着玄乎，可看着那厚厚的污垢，我好像又懂了点什么。我们人有时候不也这样吗？心里堆了事，外在环境再一塌糊涂，可不就跟着“宕机”了嘛。
他清理得极仔细，棉絮尘埃一点一点刷下来，再用清水慢慢擦洗。那专注劲儿，仿佛在给一个老伙计做清洁。我靠在门边看着，忍不住又问：“您修过那么多空调，觉得它们……有脾气吗？”
606师傅这回倒是笑了笑，很淡的笑。“机器是死的，也是活的。你用久了，它就有了你的习惯。这家开得猛，那家开得柔，听听声音，摸摸管路，都能知道个大概。”他顿了顿，像是思考怎么表达，“我觉着吧，设备维护这事儿，一半是技术，另一半是‘通气’。把堵住的地方疏通，让该冷的冷，该热的热，循环起来，就好了。人跟机器，有时候道理是通的。”
“通气”。我琢磨着这个词。不只是空调需要通气啊。
外机清理完，他又回到屋里，盯着内机出风口。忽然，他伸手在面板侧面一个很不显眼的地方，不轻不重地叩了叁下。哒，哒，哒。声音很脆。紧接着，他按下了重启键。
嗡……低沉而顺畅的启动声响起，不再是之前那种拖拉的呻吟。紧接着，凉风，那股久违的、干燥而清爽的凉风，缓缓地送了出来。一瞬间，屋里那股子黏稠的热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，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“好了。”他一边收拾工具，一边说，“它这口气，顺过来了。日常保养得勤快点，滤网自己每月洗洗，别让它憋着。”我连声道谢，付钱的时候，多问了一句：“师傅，您刚才在侧面敲那叁下，是什么独门手法吗？”
他拉上工具包的拉链，抬起头。我这才看清他的眼睛，很平和，没什么波澜。“不算手法。就像叫人起床，有的要推一把，有的得轻轻拍一下。你这台老伙计，得用点特别的‘叫醒服务’。它只是需要被‘看见’，被‘打理’。”
他背着工具箱下楼了，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。我站在重新变得清凉的屋里，看着那安静送风的老空调，心里头那点因为酷热而生的烦躁，好像也随着那些尘埃一起被洗掉了。606师傅没讲什么大道理，但他让我觉得，故障排查或许不仅仅是找出哪个零件坏了。有时候，就是一次彻底的清理，一次用心的“通气”，再加上那么一点点点看似多余的、却能准确“叩响”关键的关注。
往后，每次清洗空调滤网，我都会想起那个下午，想起606师傅那叁声轻叩。家里的老空调再没闹过大毛病，运转的声音平稳而踏实。也许机器真的通点人性，当你开始用心打理它的时候，它也就愿意更长久、更忠实地陪伴你。这大概就是生活里，一种最朴素也最实在的相互关照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