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的扇贝好黑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8:12:53 来源:原创内容

老师的扇贝好黑

老陈的办公桌上,总摆着那个扇贝。黑黢黢的,像块被岁月熏透了的墨块,和旁边那些亮晶晶的奖杯、崭新的教具格格不入。我们私下里都悄悄议论,陈老师宝贝这玩意儿,是不是有点怪?

直到那个闷热的下午,地理课讲到潮汐。老陈忽然放下粉笔,拿起那个黑扇贝,轻轻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。“你们看,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,“这东西,黑是黑了点。可它这颜色,不是天生的,是让海水一遍遍泡,让泥沙一年年埋,让暗流裹着它在海底不知滚了多少个跟头,才烙下的印记。”

他走到窗边,阳光斜射进来,照在那扇贝上。我们这才看清,那黑色并非均匀一片,深深浅浅,斑驳得像幅抽象画。有的地方泛着暗紫,有的角落藏着青灰,最厚实隆起的部分,几乎是浓得化不开的黝黑,油亮亮的,吸走了大部分光线。

“我年轻那会儿,在渤海湾做调查。”老陈把扇贝托在掌心,仿佛托着一段往事。“赶上退大潮,我在一片狼藉的滩涂上捡到它。那会儿它半埋在黑泥里,就露个边儿,也是这么黑,脏兮兮的,差点让我当石头踢开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飘向远处。“可你把它洗净了,对着光仔细看……”

他把扇贝侧过来,示意前排的同学。有眼尖的立刻“呀”了一声。原来在那厚重的、铠甲般的黑色之下,贴近壳的内缘,竟隐隐透出一线极其温润的、珍珠般的莹白光泽,像一道被紧锁着的、柔软的秘密。

“这黑,是它的铠甲。”老陈说,“海底的世界,看着平静,实则暗流汹涌,沙石磨砺。不够坚硬,不够韧性,早就粉身碎骨了。这层厚厚的、黑的壳,是保护它最柔软生命的东西。它所有的经历,每一次抵抗压力的生长,每一次在黑暗中的坚持,都沉淀在这颜色里了。”

教室里静悄悄的,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。我们忽然觉得,桌上那个沉默的黑扇贝,好像会说话。它不再是一件怪异的摆设,而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。

老陈的话,让我想起他这个人。他其实也挺“黑”的——皮肤是常年带学生野外考察晒出的古铜色,脾气有时也又硬又倔,批评起人来不留情面,像这扇贝的壳一样硌人。可此刻,我好像摸到了他那层“黑壳”下面,那道内敛的温润光泽。那是他深夜批改作业时台灯的光,是他讲到兴头上眼里的光,是他谈起学生进步时,嘴角那点不易察觉的、柔和的笑意。

原来,有些“黑”,不是黯淡,是沉淀;不是结束,是丰富的开始。就像一块老墨,在砚台里慢慢研磨,才会析出最醇厚的乌亮,才能写出最筋骨毕现的字。那扇贝的黑色,不是死亡的色彩,恰恰是它用力活过的、最坚实的证明。它把浩瀚海洋的咸涩、深水压力的残酷、漫长时光的寂寞,全都一丝一丝地,转化成自己骨骼的一部分,沉默地穿在身上。

从那以后,我再看到那个黑扇贝,感觉全然不同了。它静静地待在老陈桌上,像一枚深海颁发的、最朴素的勋章。它提醒着我,真正的力量与厚度,往往就包裹在最不起眼、甚至有些粗粝的表象之下。成长的路,或许就是学着去积蓄自己的“黑色”,去经历,去沉淀,去让生命在不断的冲刷与抵抗中,变得致密而坚硬,最终,守护住内心那一片永不磨灭的、柔软的光。下课铃响了,老陈把扇贝轻轻放回原处,那一声轻微的“嗒”,像是给这堂课,落下一个沉甸甸的注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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