漂亮的丰年轻的岳坶
漂亮的丰年轻的岳坶
说起岳坶这地方，好些人可能觉得陌生。它藏在我们县最西边的山坳里，名字听着就有点“土”，带着泥土和岩石的硬气。可你要是真去过一趟，就会觉着，这地名起得真妙——一个“岳”字，显着山的气势；一个“坶”字，又透着土地的温厚。
我第一次去，是跟着做民俗调研的堂哥。车子在盘山路上绕啊绕，绕得人晕乎乎的，心里直嘀咕：这能有什么看头？可当车子转过最后一个急弯，眼前豁然开朗，我那点嘀咕瞬间就咽了回去。
该怎么形容第一眼的感觉呢？它不是那种精雕细琢的美，不像景区，处处透着人工安排的痕迹。岳坶的美，是泼辣辣的，带着一股子生命原初的劲儿。山是丰腴的，层层迭迭的绿，从墨绿到嫩黄，像是大地饱满的肌理。最奇的是那些梯田，顺着山势起伏，线条柔和极了，在午后阳光下一照，泛着水光，亮闪闪的，像给群山系上了一条条银腰带。堂哥指着说：“瞧见没，这就是‘丰年轻’的底气。”他说的“丰年轻”，是本地老话，形容土地肥沃，年年都能让庄稼和山林焕发出年轻的活力。
我们往村里走。房子多是老式的夯土木楼，墙皮斑驳，却收拾得干净利落。村口有棵巨大的老樟树，怕是得有几百岁，树干得叁四个人才能合抱。树下聚着几位老人，端着粗瓷碗喝茶，说话声不高，笑声却爽朗。他们脸上皱纹深得像山沟，可眼神清亮，聊起今年的雨水、山后的笋子，那股子专注和热忱，让你觉得他们跟这片土地一样，内里是“丰年轻”的。
堂哥去找村长谈事，我就在村里随意溜达。遇见个大姐，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拣选晒干的豆角。我夸她这儿真漂亮，她抬起头，擦了把汗，笑得特别实在：“山坳坳里，也就图个清净自在。地是瘦点儿，可人勤快，它就不亏待你。”她的话朴实，却点出了关键。这里的漂亮，不只是风景，更是这种人和土地之间踏实、有回响的关系。那份“丰年轻”，不单是自然的馈赠，更是人们汗珠子摔八瓣，一年年守出来的。
傍晚时分，我们爬到村子后头的山坡上。夕阳给整个岳坶镀上了一层金红色。炊烟袅袅升起，和山间的薄雾缠在一起。梯田里的水映着天光，一块一块的，像是打碎了的镜子。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牛哞，和不知名的鸟叫应和着。那一刻特别安静，风穿过竹林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我忽然就明白了，岳坶的“漂亮”，不在皮相。它在于那种饱满的、充盈的生命状态。山是丰盈的，田是丰盈的，连人的精神头也是丰盈的。它不慌不忙，按着自己的节奏呼吸、生长。那份“年轻的”劲头，不是脸上没皱纹，而是骨子里对生活、对劳作、对脚下这片山坳，始终抱有热乎气儿。
离开的时候，我回头又望了一眼。暮色中的岳坶，轮廓渐渐模糊，像一幅淡淡的水墨。但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、扎实而蓬勃的“丰年轻”的感觉，却清晰地留在了心里。它不像那些名声在外的古镇，美得有些倦了。这里的美，是醒着的，是活泛的，带着泥土的呼吸和晨露的清新，自顾自地、漂亮地年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