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之花宴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1:33:35 来源:原创内容

鬼之花宴

老话说,七月半,鬼门开。可我们村儿里传的,却是另一个版本——说是在那深山老林最深处,每逢甲子年的七月十四,会有一场“鬼宴”。不是摆着鸡鸭鱼肉的那种,而是漫山遍野,开出一片根本叫不上名字的、邪乎到极点的花。那场面,就叫“鬼之花宴”。

我太爷爷是村里最后一个据说见过那场面的人。他活着的时候,一提这事儿就抿嘴,眼神飘得老远,像是魂儿还陷在那片花海里。他说,那根本不像人间的颜色,红得发黑,紫得泛幽蓝,花瓣薄得像蝉翼,却硬挺挺地立着,风一过,哗啦啦的响动不像花,倒像一群人在窃窃私语。

“那地方啊,”太爷爷总用烟杆子点点地面,“活物不能近。不是有山精野怪守着,是那花自己‘不乐意’。鸟飞过去,扑棱两下就直挺挺掉下来,成了花泥。虫子爬过去,腿一蹬,也就没了动静。可你说怪不怪,那花自己,却活得精神得很,一茬接一茬,开得那叫一个欢腾,一个……妖艳。”

他用了“妖艳”这个词。我当时小,不懂,现在琢磨,那大概是一种生机勃勃的、但只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美,活人消受不起。

村里胆大的后生不是没动过心思。想着那或许是啥稀世药材,挖上一棵,不就发大财了?我太爷爷那辈就有人试过。叁五个汉子,喝了烈酒,揣着柴刀锄头,照着老辈人含糊其辞指的方向摸进去。结果呢,回来的时候就剩一个,人是疯了,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黑土,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:“它们在吃……它们在笑……”没过叁天,人也没了。郎中瞧了,直摇头,说像是精气神被啥东西吸干了,油尽灯枯。

打那儿以后,“鬼之花宴”就成了我们这儿最深的忌讳。地方大概知道在哪个山坳,但具体路径,仿佛被山神亲手抹掉了。老人们说,那是阴阳交界处,开的是“冥界之花”,给那些能回来看看的鬼魂们看的。活人撞见了,是冲撞,也是诱惑。你看了那不属于你的繁华,就得留下点东西,比如你的魂儿,或者你的阳寿。

这些年,外面世界热闹,村里年轻人走得差不多了,这传说也慢慢淡了。可我总记得太爷爷讲故事时的神情,那不是纯粹的恐惧,里头还掺着一丝……怎么说呢,敬畏?或者说,是一种对不可知之物、对另一种秩序的理解。

前两年,有个搞植物研究的老教授偶然听说了这事儿,兴趣大得很,带着装备非要进山考察。村里人劝不住,只好由他去了,只是再叁叮嘱,看到任何奇怪的花,千万别碰,连闻都别闻。老教授在山里转了七八天,出来时一脸疲惫,眼神却亮得吓人。

我们围上去问。他缓了半天才说,没找到传说中的那片花海。但是,他在几个不同的、毫无关联的地点,发现了几株从未被记录的、形态诡异的小花。它们的孢子,在仪器下看,活跃得不可思议,而且似乎能释放某种极其微弱的、影响生物神经的物质。他推测,如果存在一个特殊的地理或气候节点,让这些植物大规模同步绽放,或许真能形成一种局域的、带有致幻和生命剥夺效应的生物场。

“用你们的话说,”老教授推了推眼镜,“那地方,可能真的在特定时候,变成只属于‘它们’的盛宴场所。活物的生机,也许是某种……养料。当然,这只是科学假设。”他说“养料”两个字的时候,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
我忽然就明白了太爷爷那份敬畏。科学的解释,或许擦掉了迷信的毛边,但那核心的谜题与威慑,依然还在。山还是那座山,只是我们知道了,有些界限,并非故弄玄虚。那场宴会,请柬或许从来就不曾印上活人的名字。它就在那里,周期性地绽放,完成它自己那一套寂静而古老的生命仪式。我们最好的态度,大概就是承认它的存在,然后,远远地绕开。毕竟,人间的热闹已经够多了,何必去窥探另一席的宾客呢。

后来,我再望向深山的方向,心里头想的,不再是具体的花或鬼。那更像一个隐喻,对于那些世间确乎存在、却与我们生命节奏截然不同的角落。它们兀自绚烂,兀自衰败,保持着一份不容打扰的、森然的完整。这么一想,反倒觉得,山更幽静,夜也更踏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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