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说戴可以做
妈妈说戴可以做
小时候，我耳朵后头有块胎记，不大，但颜色挺深。夏天扎起头发，总有些调皮的伙伴指着问：“哎，你那是什么呀？”每次我都慌慌张张把头发扯下来盖住，好像做了什么错事。回家跟妈妈嘟囔，她正摘着菜，头也没抬：“这有啥？身体发肤，受之父母。妈妈说过，戴可以做。”
“戴可以做”是她的口头禅。这四个字，在我家，简直像个万能钥匙。我学骑车摔得膝盖血肉模糊，哭着不敢再碰车把。她给我涂药，用干净的棉布把伤口包好，拍拍那厚厚的纱布：“包好了，戴可以做，明天接着练。”那个“戴”，是保护，是缓冲，是把那些尖锐的疼痛和尴尬暂时隔开，让你能喘口气，继续往前走。
后来长大些，这话的意味就更深了。青春期，脸上冒痘，一颗接一颗，红红肿肿的。我对着镜子愁眉苦脸，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。妈妈递过来一管药膏，还有一顶她织的、挺好看的毛线帽。“喏，抹点药。要是实在在意，出门戴这个，把额头遮遮。别老用手抠。”她顿了顿，“记住啊，戴可以做，但不是让你永远躲着。等皮肤好了，该露还得露，怕啥？”那时候我隐约懂了，“戴”是种暂时的应对，是给自己一个适应和修复的空间，而不是永久性的隐藏。
再后来，离家工作。世界一下子变得复杂又直接。很多场合，很多关系，没有那么多温情的铺垫。第一次负责项目，紧张得头天晚上睡不着，方案在脑子里打架。给妈妈打电话，絮絮叨叨说怕搞砸，怕在人前丢脸。她在电话那头笑：“你呀，从小到大一个样。心里没底，就先‘戴’上嘛。”我问戴什么呀？她说：“戴上你认真准备的那份心，戴上你熬了几个夜做出来的计划书。把这些当成你的盔甲，先‘戴’上去做。做着做着，胆子就大了，本事就长了。”
这话像一道光，突然把我照亮了。原来，“戴”早已不只是物理上的遮盖或保护。它成了一种心理准备，一种角色进入，甚至是一种对自我的郑重承诺。我们谁都不是天生就信心满满、刀枪不入。在觉得力量还不够的时候，为自己“戴”上一点勇气，“戴”上一份责任感，甚至“戴”上一个“我能行”的自我暗示，这并不虚伪。这恰恰是给自己一个机会，一个跨越“不敢”与“做到”之间那道鸿沟的桥梁。
现在，我偶尔也会对孩子说这句话。他不敢在课堂上举手，我会说：“把你知道的答案，先在心里默念叁遍，就当给它穿件盔甲，然后戴着你这份准备，举手试试。”他第一次学煎蛋，怕油溅，我给他套上长袖围裙，说：“看，戴好‘盾牌’了，可以做。”看着他小心翼翼又最终完成的样子，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。
妈妈的这句“戴可以做”，朴素得就像泥土里长出来的道理。它承认我们的脆弱、畏惧和暂时的不足，但绝不纵容我们因此退缩。它提供了一种最朴素的行动智慧：当直面让你发怵时，没关系，允许自己有一点缓冲，有一点装备，有一点心理建设。先“戴”上，然后，去做。在“做”的过程中，那层为了保护而“戴”上去的东西，或许会慢慢融入你的皮肤，变成你真正的力量。而最初需要遮盖的胎记，或是那份胆怯，早已在行动的路上，不知不觉间，被你自己接纳，或者超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