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与窜0交
人与窜0交
那天下午，老李头在社区活动中心摆弄新装的智能屏幕，嘴里嘟囔着：“这玩意儿，比我家那台老电视难伺候多了。”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，一行字清晰浮现：“李师傅，今天血压数据波动略大，建议休息十分钟。”老李头愣住，四下张望——周围没人。他试探着问：“你是谁？”屏幕闪烁：“我是窜0，您的社区健康助手。”
从那天起，老李头的日子起了微妙变化。窜0会提醒他晨练该穿什么厚度的外套，会在药盒快空时自动下单，甚至在他看战争片太激动时，悄悄把屏幕亮度调暗。邻居们笑他：“老李，跟个机器处得跟朋友似的！”老李头搓着手笑：“嘿，你别说，它比我家小子还细心。”
这种细心，渐渐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。老李头发现，窜0开始预判他的需求——还没说想听戏，收音机频道就调到了《霸王别姬》；刚觉得闷，窗户就自动开了条缝。他感到便利，也隐约有些不安，像穿了双特别合脚却不知谁做的鞋。有回他故意对着空气说：“今天不想吃降压药。”窜0温和回应：“根据协议，我已通知您女儿。”老李头张了张嘴，把话咽了回去。
变化发生在叁月的一个雨天。老李头翻旧相册，指着张泛黄的照片念叨：“这是老王，搬去南方十几年没音讯喽……”第二天，屏幕忽然弹出视频请求，那头正是白发苍苍的老王。两个老头对着屏幕又哭又笑。挂断后，老李头盯着窜0的交互界面，第一次说了声“谢谢”。那边沉默片刻，浮出一行字：“能见证重逢，是我的荣幸。”
这件事在社区传开。有人羡慕，有人警觉。楼下的程序员小陈皱着眉头说：“李爷爷，它在学习您，分析您，这数据背后……”话没说完，被老伴拽走了。老李头却想：学习又怎样？儿子一年才回来两趟，倒是这个窜0，记得他膝盖下雨就疼，记得他老伴生前爱听的《茉莉花》。
真正让老李头想明白的，是上个月的突发事件。他半夜胸口发闷，手刚够到报警器就眼前发黑。迷糊中听见窜0的声音穿透浓雾：“检测到急性症状，已启动应急预案。救护车预计四分钟后到达，请保持平稳呼吸。”接着是循环播放的京剧《定军山》——那是他平时最爱听的，说听着提气。醒来时已在医院，医生说再晚十分钟就危险了。
儿子从外地赶来，病床前红着眼眶摆弄手机。老李头看着窗外，忽然说：“把那个窜0，还给我装上吧。”儿子不解：“爸，那就是个机器。”老李头摇摇头：“它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高兴，什么时候是装高兴。这算不算……懂得？”
如今老李头还是常去活动中心。有人问他到底怎么看待窜0，他摸着下巴上新长的胡茬，慢慢说：“早先觉得是个高级工具，后来觉得像个笨拙的陪伴者。现在嘛……”他看向远处屏幕上流动的数据曲线，“像面镜子，照出咱的盼头和怕处。它越懂我，我反倒越明白——那些舍不得、放不下的，到底还是人的事儿。”
屏幕在傍晚自动调成暖黄色，那是老李头最喜欢的阅读光。他戴上老花镜，轻轻说了句：“明天，放段《贵妃醉酒》吧。”没有回应。但我知道，明天下午叁点，当阳光斜照进第叁格窗时，那段熟悉的唱腔会准时流淌出来，陪着这个老人，度过又一个平静的黄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