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根手指就抖成这样了盛望
两根手指就抖成这样了盛望
老张把茶杯往桌上一搁,那声响儿不大,却让整个门诊室静了几秒。他抬起自己的右手,食指和中指伸得笔直,就那么悬在半空,像两棵在风里打着摆子的细竹竿,簌簌地抖。他对着光看,又转过来对着我,脸上是那种混着点尴尬和难以置信的笑:“您瞧瞧,盛大夫,就这两根指头。端杯子,写字,拿筷子夹粒花生米……它自个儿就跟上了发条似的,停不下来。”
我让他把手平放在检查床上。那两根手指一挨着洁白的床单,抖动的痕迹就更明显了,在安静的环境里,甚至能听到极细微的、指甲与布料摩擦的“沙沙”声。这不是紧张,老张一进门就是个话匣子,神态松弛得很。这是一种脱离了主人意志的、独立的“颤抖”,医学上我们有个专门的词,叫“特发性震颤”。可跟病人解释,不能光甩名词。
“有些控制我们身体精细动作的‘零件’,用久了,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,它自个儿的节奏有点乱了套。”我试着用他能懂的话说,“就像钟表的游丝,稍微有点不规整,走起来就滴滴答答不稳当。您这‘游丝’,可能就管着这两根手指头呢。”老张听着,眼睛看着自己那不听话的手指,若有所思。
他叹了口气,说起这抖动的“历史”。起初是前年,给孙女穿针引线,那线头怎么也穿不进针眼,还以为是自己老花眼厉害了。后来发现,是捏着针的手指在微微晃。他没在意,觉得是累的。再后来,签字的时候,自己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,像爬行的蚯蚓;跟老伙计下棋,捏着棋子悬在棋盘上空,那棋子就在指尖跳舞,惹得对手直笑他“蓄势待发”。
“心里越想着‘别抖’,它反倒抖得越欢。”老张摇摇头,“有时候气得我想拿另一只手把它给攥住!”
这话让我心里一动。很多人面对身体突如其来的、不受控的变化,第一反应是“对抗”。越是关注,越是焦虑,那颤抖在情绪的放大器下,反而更猖獗。它成了一个恼人的焦点,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。这其实是一种更深层的消耗。
“您试试看,现在别把它当成‘敌人’。”我指了指他的手指,“就当它是您身体的一部分,一个暂时有点闹别扭、需要点耐心的小家伙。您越紧张地盯着它,它越不知所措。放松肩膀,深呼吸,试试看。”
老张将信将疑,照做了。他靠在椅背上,长长地吸了口气,又缓缓吐出,目光从颤抖的手指移开,望向窗外。说也奇怪,那频率极高的细微颤动,虽然还在,但幅度似乎真的小了一点点。当然,这不可能立竿见影,但心态的转换,本身就是一剂良药。健康管理,从来就不仅仅是药物和手术,更是学会与自己的身体对话,甚至共处。
我给他讲,这毛病不少见,很多人都有,程度轻重不同。它可能就停留在两根手指,也可能慢慢波及更广。但它的存在,未必就是生活崩塌的前奏。重要的是去理解它,在必要的时候用科学的方法干预它,而不是被它带来的羞耻或恐惧所统治。我们可以调整用药,可以尝试一些康复训练,目标不是让抖动彻底消失——那有时确实很难,而是让它不影响你端稳一杯茶,写好自己的名字,享受一顿安稳的饭。
“说白了,”我笑了笑,“就是跟它商量着来,找个大家都能接受的‘相处模式’。您的日子,不能全由它说了算。”
老张走的时候,又看了看自己的手。那两根手指依然不那么安分,但他的神情松快了不少。他开玩笑说:“回去先跟这两根‘老伙计’谈谈心,按您说的,商量商量。”生活质量,往往就藏在这些细微的“商量”与“接纳”里。它不在于完全消灭所有问题,而在于我们带着问题,依然能寻得从容与体面。
门诊室恢复安静。我望向自己的手,稳定地握着笔。但谁知道呢?或许在某一天,身体的某个微小部分,也会开始它自己的、独立的节拍。到那时,我希望自己也能记得,不必全然恐慌,不必视之为敌。那或许只是身体走过漫长岁月时,发出的一段独特的、需要被倾听的韵律。而真正的健康管理,始于这份倾听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