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母亲很舒服做很久
与母亲很舒服做很久
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?人一长大,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,就像是攥在手里的沙,越用力,溜走得越快。忙工作,忙小家,忙那些好像永远也忙不完的琐碎。电话打得简短,见面也总是匆匆。直到那个周末下午,我推掉了所有安排,就只是回家,哪儿也不去。
推开门,母亲正在阳台上侍弄她的花草。阳光斜斜地洒进来,把她花白的头发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。她回头看见我,眼里闪过一点惊讶,随即是满溢出来的笑意:“今天怎么有空?”我说:“没什么事,就想回来坐坐。”她连忙放下小水壶,要去给我切水果、泡茶。我拉住她:“妈,别忙了,我就想跟你一块儿待着。”
于是,我们俩就窝在客厅那张老旧的布艺沙发里。沙发是很多年前买的,坐垫已经微微塌陷,但那份柔软和熟悉的感觉却一点没变。我靠着这头,她靠着那头,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,却感觉比任何亲密拥抱都更贴近。起初,我们都没怎么说话。电视开着,声音调得很低,演着什么节目其实根本没看进去。窗外的风吹过树叶,沙沙地响。
这种安静,一点儿也不尴尬。不像和上司或者客户在一起时的那种需要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沉默。这是一种可以喘气的、可以发呆的、甚至可以打个盹儿的安静。空气里飘着家里特有的、淡淡的气息,或许是厨房残留的饭菜香,或许是洗衣液的清香,混着一点旧书和木头的味道。这味道让人安心,像一层看不见的、柔软的毯子,轻轻裹住了我。
不知过了多久,母亲忽然说起一件极细小的事。她说巷口那家老点心铺子要关门了,老师傅做不动了。然后话匣子就这么轻轻打开了。她说起我小时候多么爱吃那家的桂花糕,每次路过都挪不动腿;说起父亲当年追她时,笨手笨脚地学织毛衣;说起我第一份工作领到薪水,给她买的那条围巾,她到现在还收在衣柜里……都是一些碎碎的、平平淡淡的往事,被她用温和的语调慢慢讲出来。
我就听着,偶尔插一句“是吗”、“后来呢”。我发现,听母亲讲话本身就是一种深度陪伴。不是用耳朵听,是用整个松弛下来的心去感受。感受她记忆里的温度,感受那些我未曾参与或已然遗忘的时光皱褶。我们之间流淌的,不是需要应对的信息,而是绵长而安稳的情感连接。
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,又或者失去了意义。我们就这样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也常常一起陷入沉默,看着光影在墙壁上缓慢移动。没有目的,没有议程,只是“在一起”。这种相处,不需要刻意经营什么,它本身就是一种滋养。我忽然明白,这种“舒服”的感觉从何而来——因为它允许“空白”。允许不说话,允许不做事,允许只是存在着,而被全然接纳。
那个下午最终是怎么结束的,我有点记不清了。只记得天色渐渐暗下来,母亲起身去开灯,然后很自然地说:“晚上包饺子吧,韭菜鸡蛋馅的。”我应了一声,走进厨房给她打下手。和面,拌馅,擀皮儿,屋子里渐渐充满温暖的蒸汽和食物朴素的香气。
离开的时候,心里是满的,也是静的。那种饱满的宁静,持续了很久。原来,和母亲之间最奢侈的事,不是给她买多么贵重的礼物,而恰恰是拿出这样一段完整而不设防的时间,进行一场缓慢的心灵对话。不着急,不赶路,只是并肩坐着,让彼此的生命节奏,在那些细微的讲述和安静的留白里,轻轻地、稳稳地,同频一会儿。这种“做很久”的陪伴,或许才是我们对抗飞速流逝时光最温柔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