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路8人4时间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9:36:17 来源:原创内容

五十路8人4时间

老陈在群里发消息的时候,我们几个正各自被生活撂倒在不同角落。消息就一行字,没头没尾:“下周六,老地方,八个人,四小时,谁都不准请假。”后面跟了个握拳的表情。群里先是静了几分钟,然后一个个“收到”像小鱼冒泡似的,噗嗤噗嗤往上蹿。算上老陈,正好八个。我们这拨人,认识超过叁十年了。

所谓“老地方”,是城郊水库边一个荒废的观景台。年轻那会儿,我们常骑车疯跑到这儿,对着空荡荡的水面胡乱喊叫,说些不着边际的梦想。后来路修好了,观景台反而废弃了,倒是清静。我们约莫有……快十年没凑齐过了吧?上次聚,还是其中一位老爷子过世,大家匆匆碰了个头,烟都没抽完就散了。人到五十,时间好像不是自己的,被掰成了无数碎片,分给父母、孩子、工作、贷款。能完整拿出四小时给“自己”和“老友”,近乎奢侈。

周六早上,天阴着。我第一个到。风挺大,吹得水库泛起一层层的灰褶子。第二个到的是大刘,开着他那辆快散架的面包车,一下车就嚷嚷:“堵死了!这破路!”接着是老李、王胖子……一个接一个,像约好了似的,都没迟到。八个人,站成一排,倚着生锈的栏杆。没人说话,就看着水面。气氛有点怪,不像年轻时勾肩搭背的热闹,倒有种……嗯,怎么说呢,像这水库的水,看着平静,底下深着呢。

“都愣着干啥?”老陈打破沉默,从他那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往外掏东西:几罐啤酒,一包花生米,甚至还有个旧保温壶,“老婆给灌的,热茶。”大家这才活络起来,找地方坐下,石板凉,垫了报纸。啤酒罐拉开,“哧”的一声,格外清脆。

话匣子是从抱怨开始的。腰疼了,孩子叛逆了,单位里的糟心事了……这些碎片化的苦恼,在手机里叁言两语说不清,但面对面,配上苦笑和手势,就有了温度。王胖子说起他父亲刚做完手术,他医院单位两头跑,一个月瘦了十斤。他说:“晚上陪床,老爷子迷迷糊糊拉着我的手,叫的是我小时候的乳名。那一瞬间,我就觉得,啥都值了。”他说完,灌了口啤酒。我们都沉默了一下。这种“值了”的感觉,大概就是我们这个年纪最深的懂得。人生况味这东西,不到一定岁数,真尝不出里头复杂的层次。

聊着聊着,风向变了。不再说烦心事,开始翻旧账。谁当年追班花写的情书被公开朗诵了,谁第一次学抽烟呛得眼泪直流,谁在篮球赛上崴了脚还硬撑完全场……这些陈年笑料,隔了叁十年再抖出来,依然笑得人仰马翻。大刘指着远处一片林子:“瞧见没,那年咱们在那儿偷摘橘子,被看园子的狗追出二里地!”老李补刀:“就你跑得最快,鞋都跑丢一只!”笑声在水面上荡开。我突然觉得,这四小时像一块橡皮擦,把脸上这些年被生活刻下的紧张皱纹,轻轻擦淡了些。

老陈一直没怎么说话,就笑着听。最后他举起茶缸子:“咱这帮老家伙,还能这么齐整地坐这儿,不容易。我就想啊,往后别光在群里‘收到收到’的。定个规矩,每年,就这天,这地儿,这八个人,雷打不动这四个钟头。啥也不为,就为……喘口气。”

没人说“好”,但所有人都举起了手里的罐子或杯子,碰在一起。声音不响,闷闷的,但结实。那一刻我明白了老陈的用意。这四小时,不是一个简单的聚会时长,它是一个象征,是我们在各自人生泥潭里,奋力为自己打下的一个桩。绳子拴在上面,累了,能拉着喘一喘。

天色渐渐向晚,风更冷了。该散了。收拾东西时,动作都慢吞吞的。上车,发动,互相按喇叭告别。后视镜里,那个破观景台和兄弟们的身影越来越小。车里安静,但我心里好像被那四个小时填满了点什么,沉甸甸的,却很踏实。手机屏幕亮起,是群里老陈发的一句话:“明年今日,照旧。”后面跟着八个不同的“收到”。

五十岁的路,往前走,身上的担子不会变轻。但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,有那么几个人,有那么一段专属于彼此的时间在那里等着,脚步好像就能踩得实一些。这大概就是“五十路”上,我们为自己找到的最朴素的续航之力吧。水库的水面在暮色里变成深黑色,静静地映着天空,仿佛什么都记下了,又仿佛只是温柔地包容着。车子拐上大路,汇入车流,而那片水光,好像还一直亮在后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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