荡公乱妇第1章方情
荡公乱妇第1章方情
方情把最后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迭好,塞进那个磨破了角的藤箱里。窗外的老槐树影子斜斜地打在青砖地上,晃晃悠悠的,像她这会儿的心。镇子就那么大,从东头走到西头,统共不过一顿饭的工夫。可有些话,传起来比人走得快多了。
她不是没听见那些闲言碎语。巷子口纳鞋底的婆子们,见她路过,那嗡嗡的议论声就忽然低下去,只剩下眼角余光在她身上瞟。她知道她们说什么——“老陈家的媳妇,年纪轻轻守了寡,模样又出挑,能安分到几时?”安分?方情心里苦笑了一下,把箱盖用力合上。这词儿像一道紧箍,勒得人喘不过气。
这门亲事,当初就是爹娘做的主。男人是个老实人,话不多,只知道埋头做活,后来一场急病去了,留下这间空落落的屋子和一个“克夫”的名头。公婆早就没了,她在这镇上,像个没根的浮萍。夜里听着风声穿过弄堂,呜呜地响,她常想,这辈子难道就这么着了?
可最近,心里头那潭死水,好像被扔进了颗石子。石子是前街学堂里新来的秦先生。叁十不到的年纪,穿一身半旧的长衫,说话斯文,眼神却清亮。有回方情去给学堂送洗净的衣裳,正碰上他在院子里念诗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。他念的是什么,她听不大懂,只觉得那调子,像夏天傍晚河边吹来的风,温温润润的。
从那以后,她去学堂送东西,脚步会不自觉地慢些。有时能碰见,秦先生会朝她点点头,客气地叫一声“陈娘子”。就这点客套,在她心里也能咂摸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。这大概就是“荡公乱妇”那些故事的由头吧?她想。人心里头那点不合规矩的念头,稍稍冒个头,在别人眼里,就成了滔天大罪。
昨天傍晚,下起了毛毛雨。方情收衣服回得晚了,抱着木盆匆匆往家赶。在学堂后头那条窄巷里,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。抬头一看,正是秦先生。他手里拿着把油纸伞,也没撑开,肩头湿了一片。
“对不住,陈娘子。”他侧身让开,声音还是那么温和。
方情的心,没来由地慌了一下,像揣了只兔子。“没…没事,秦先生。”她低着头,想赶紧过去。
“这雨看着要下大,”秦先生忽然开口,把手里的伞往前递了递,“伞,你拿去用吧。”
方情愣住了。接,还是不接?接了,这把伞明天怎么还?去学堂还伞,多少人会看见?不接,这雨确实越来越密。她手指蜷了蜷,碰到冰凉的盆沿。
“不了,先生,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,“几步路就到家了。”说完,几乎是逃也似的,从那巷子另一头钻了出去。雨丝凉凉地打在脸上,她才觉得脸颊烫得厉害。
那一夜,她没睡踏实。脑子里翻来覆去,都是那把递过来的伞,和那双清亮的眼睛。她知道,这镇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。一点风吹草动,就能演变成“私相授受”的佐证。那些街谈巷议,编织起来的就是一张挣不脱的网。可她心底,又有一丝极细微的、不肯熄灭的火苗。那是一种对“被看见”的渴望,不仅仅是被看作“陈家的寡妇”,而是被看作“方情”这个人。
天快亮的时候,她盯着帐子顶,默默做了个决定。藤箱里的衣服,她一件没往外拿。那把不存在的伞,却好像在她心里撑开了一小片天。日子还得过,但怎么过,或许可以有点别的念想了。外头的鸡叫了头遍,晨光熹微,新的一天,带着它固有的流言蜚语和不可知的可能性,一起挤进了这间小小的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