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的叁片圣母在
2021年的叁?片圣母在
那天整理旧手机,指尖划过屏幕,突然停在一个文件夹上。名字很怪,就叫“叁片圣母”。点开一看,是叁张照片,拍的都是同一尊灰扑扑的石像,背景是老家村口那棵老槐树。拍摄日期清清楚楚:2021年6月。我盯着屏幕,愣了好一会儿。记忆这东西,有时候像蒙了层毛玻璃,得用力擦一擦,才能看清底下到底是什么。
那尊石像,我们村里老辈人都叫她“娘娘”,具体是哪路神明,谁也说不清。有人说她是送子的,有人说她能保平安。石像年头很久了,风吹雨打的,面目早就模糊成一团温和的圆润,只有衣褶的线条还隐约能看出来。她就那么静静待在老槐树下,一个简陋的水泥台子上,前面有个小香炉,里面总是积着雨水和几截烧剩下的红签子。
2021年啊,现在回想起来,像隔着一层什么。那时候日子过得有点飘忽,人心也悬着。我记得那个六月特别闷热,午后村里几乎没什么人。我回去看爷爷奶奶,路过村口,槐花开得正盛,空气里那股甜腻腻的香味,混着泥土被晒热的气味,浓得化不开。娘娘的石像就在那一树繁花下面,斑驳的影子落在她身上,晃晃悠悠的。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掏出手机,绕着石像,从叁个不同的角度,拍下了叁张照片。正面一张,她面对着空荡荡的村道。侧面一张,阳光刚好擦过她的“脸颊”。还有一张,是从她背后拍的,镜头里是她沉默的背脊,和远处我们家老屋的一角屋檐。
现在再看这叁张照片,感觉特别奇妙。它们拼凑起来的,好像不只是这尊石像。正面那张,是她的“在场”,是一种无言的注视。侧面那张,光和影在对话,坚硬的石头仿佛有了温度。背后那张呢,她看着的方向,正是我的来处,我家的屋顶。这叁张照片,像叁个安静的记忆锚点,把那个燥热、迷茫的下午,和我心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乡愁,牢牢地固定在了2021年的时空里。
其实村里早就没什么人认真拜她了。年轻人出去的多,留下老人,偶尔路过,嘴里念叨两句,也未必是求什么,更像是一种习惯,一种对老物件的打招呼。那尊石像的“神性”,在日常生活里,早就慢慢褪色,成了一种地方感的象征。她就在那儿,和那棵老槐树一样,是村子呼吸的一部分,是背景里一道熟悉到几乎被忽略的轮廓。
可偏偏在那个特定的年份,我无意识地用镜头记录了她。现在想想,或许我当时想捕捉的,根本不是什么神灵,而是一种“还在”的确认。确认老树还在开花,确认石像还在守望,确认那个养育我的地方,它的某种核心的、安静的东西,没有变。这种确认,在当时那种弥漫着不确定的空气里,显得有点傻气,却又特别真实。
那叁张照片我一直没删,就这么存着。它们的技术质量很普通,甚至有点模糊。但我时不时会翻出来看看。看的时候,耳边好像又能听见2021年那个午后,绵长不绝的知了声,闻到槐花过于浓郁的香气。那尊面目模糊的“圣母”,她什么都没说,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。她成了一个静默的坐标,帮我记得,我是从哪儿来的。
有些存在,本身不需要香火和颂歌。她只是在那里,历经风雨,看着人来人往,春去秋来。2021年留在手机里的那“叁片”圣母,或许早已不是神祇的碎片,而是一个游子,在时间的河流里,为自己悄悄打下的几个结。顺着这些结,总能摸回那个蝉鸣如雨的夏天,摸到村口,那一片让人心安的荫凉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