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教师3
女教师3
办公室的窗户有点漏风,吹得教案纸角哗啦哗啦响。李雯揉了揉发酸的眼角,看了眼手机,晚上八点半。这已经是她这周第叁次留到这个点儿了。桌上摊着的,是班里那个“小刺头”王浩的作文本,题目是《我的妈妈》,通篇只写了七个字:“我没啥好说的。”后面跟了个大大的、几乎要戳破纸背的墨团。
她想起自己刚当老师那会儿,满脑子都是“教书育人”的宏大理想,觉得只要课讲得好,道理说得清,孩子们自然就能向上、向善。可十年讲台站下来,她才慢慢咂摸出点别的滋味。教育这事儿,有时候真不只是在黑板前的那四十五分钟。它更像是在无数个细微的、甚至有些琐碎的瞬间里,耐心地寻找一扇可能从未打开过的窗。
王浩这孩子,成绩中不溜秋,脾气倒挺冲,和同学摩擦不断。李雯试过批评,也试过讲道理,效果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。她之前一直琢磨,问题到底出在哪儿?是方法不对,还是自己压根就没找对那把开锁的钥匙?直到上周家访,她才窥见一点端倪。王浩妈妈在超市理货,叁班倒,家里总冷冷清清的,母子间的对话,除了“吃饭了”、“钱放桌上了”,好像就没别的了。
李雯没急着在作文本上打叉写评语。她只是在那七个字下面,用红笔工工整整地另起一行,写了一段:“我昨天在超市看到你妈妈了。她在很仔细地把货架上的酱油瓶子一个个摆齐,擦干净。那个认真的样子,让我觉得,能把最简单的事情坚持做好,特别了不起。”
写完这些,她合上本子,心里也没底。这算什么呢?算不上教导,更不是批评。这或许只是一种……“看见”。她想,情感共鸣有时候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力量。我们总急于纠正孩子的行为,却常常忘了先去理解行为背后,那些他们自己可能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褶皱。
第二天作文本发下去,课间时,她留意到王浩盯着那行红字看了很久,然后用胳膊肘悄悄把本子压在了最下面。再后来的一次课间,李雯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粉笔,王浩快步走过来,把粉笔盒往讲台边上推了推,动作有点粗鲁,眼神却瞟向别处,小声嘟囔了一句:“老师,你粉笔快用完了。”
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让李雯心里微微一动。她知道,那扇紧闭的窗,可能裂开了一丝缝。教育的过程,原来不总是阳光普照的顿悟,更多时候,是像这样在晦暗不明中,等待一缕微弱但确切的回响。
下班路上,华灯初上。李雯想起自己带的第一个毕业班,那些孩子们如今已散落天涯。有个当年总爱哭鼻子的女孩,去年给她发信息,说:“老师,我现在也当老师了,我才开始有点明白,您当年为什么总在我们闯祸后,还愿意听我们那些幼稚的借口。”
李雯笑了笑,晚风带着凉意。她忽然觉得,这份工作的重量与慰藉,或许就藏在这些漫长的、看似无用的“看见”与“等待”之中。你播下一颗种子,不知道它何时会发芽,甚至不知道它会不会发芽。但你能做的,就是尽力让土壤保持温度与湿度,然后,相信时间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年级组长发来的下周公开课安排。她收回思绪,加快了脚步。明天还有早自习,王浩那孩子,不知道会不会交上来一篇新的、哪怕只多写了几行的周记呢?她心里,竟有了一点隐隐的、说不清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