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阁我要干
清风阁我要干
老李头站在清风阁门口,手里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铜钥匙,半天没插进锁眼里。这阁子是他爷爷那辈留下的,叁层木楼,瓦缝里长着草,风一吹,檐角的铁马就叮叮当当地响。街坊都说,这老古董,留着有啥用?拆了盖个便利店多实在。可老李头心里不这么想。他总觉得,这阁子里藏着点什么,不只是灰尘和旧家具。
“我要干点啥。”这话他最近常嘀咕,不是对着别人,是对着自己。儿子在电话里劝他:“爸,您都七十了,享享清福,别折腾。”可人呐,有时候就是拗不过心里那点念头。就像这阁子,它静静地立在这儿,仿佛在等,等一阵风,或者一个主意。
那天下午,阳光斜斜地照进二楼。老李头在挪一个破箱子时,箱底“哐当”滑出个铁皮盒子。打开一看,没有金银财宝,是厚厚一沓泛黄的信纸,还有几本手抄的戏文。信是他太奶奶写的,一笔一划,讲的都是家常:腌的酱菜开坛了,给邻居送了一碗;巷口卖货郎的拨浪鼓声,听着让人心安。戏文呢,是些老段子,《牡丹亭》《西厢记》的选段,字迹工整,边上还画着小小的兰花。
老李头坐在灰尘的光柱里,一页页翻着。他忽然觉得,这阁子“活”过来了。那些字句,像隔着岁月在跟他聊天。这哪是没用的破烂?这是一大家子人,在这片地上过日子、喘气儿的痕迹啊。他那个“要干点啥”的念头,猛地就清晰了——他想让这些痕迹,继续“活”下去。
说干就干。老李头没大动干戈,他就想做点小事。他把一楼那间最敞亮的屋子收拾出来,旧桌椅擦干净。铁皮盒子里的信,他挑了几封字迹清楚的,请隔壁教书的老王帮忙,用漂亮的毛笔字誊在宣纸上,裱好,挂上墙。那些戏文,他找来了拉二胡的退休刘师傅,两人琢磨着,能不能把简单的调子哼出来。
这事儿慢慢在街坊里传开了。起初大家来看热闹,后来,张婶拿来她母亲绣的百家衣,赵爷抱来他父亲用过的木工刨子。东西都不值钱,可每一样后面,都跟着一个名字,一段故事。清风阁渐渐变了味道,它不再是个等着被拆除的旧楼。它成了一个“容器”,装下了这条街上许多人的记忆碎片。
现在,老李头还是常常坐在阁子门口。有人来,他就讲讲每样东西的来历。他说得慢,有时会停下来想想,就像在记忆的河里打捞。有人问他,你这算是个博物馆吗?他摇摇头,说没那么大讲究,就是觉得,人活一辈子,总得留下点“念想”。这念想不是给自己看的,是让后来的人知道,风是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。
铜钥匙终于顺滑地打开了锁。老李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阳光跟着他涌进去,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。他知道,他要干的事,已经干成了。清风阁里装着的,不再是过往的沉寂,而是一阵阵穿堂而过的、带着温度的风。这风从很久以前吹来,还要向着很久以后,轻轻地吹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