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母鸡小说
日母鸡小说
村口的老槐树下,每天下午叁点,李阿婆准会搬个小马扎,眯着眼晒太阳。手里不拿针线,也不摇蒲扇,就抱着一只芦花母鸡。那鸡也怪,不吵不闹,窝在她怀里,像个打盹的老伙计。有回张家的二小子打趣:“阿婆,您这鸡,比孙子还亲哩!”李阿婆眼皮都不抬,只慢悠悠回一句:“它呀,是我的日头。”这话没头没尾的,二小子挠挠头,笑着跑开了。
可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,李阿婆这话里有东西。那只芦花鸡,确实成了她日子里一个不动如山的念想。叁年前,老伴儿走了,儿子媳妇在城里忙得脚不沾地,一年回来一趟都算稀罕。空落落的院子,就剩下她和几只鸡。后来鸡瘟,别的都没留住,独独这只芦花鸡,蔫了几天,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。从那天起,李阿婆走哪儿都带着它。
这日子,过得像村后头那条小河,平平静静,一眼能看到底。可李阿婆心里,却藏着一部顶顶精彩的小说,主角就是这只鸡。她常对着鸡念叨:“今儿个东头老王家娶媳妇,鞭炮红纸屑飞了满天,你瞧见没?”芦花鸡“咕”一声,她便点点头,好像鸡真给了回应。昨儿夜里听见野猫打架,她早上就跟鸡说:“后半夜那场‘侠客斗’,我看是花狸子赢了,它嗓门亮。”鸡啄了啄地上的米粒,李阿婆就笑了:“你也同意,是吧?”
这日子长了,李阿婆的“小说”越写越厚。鸡下个蛋,她能编出它如何跋山涉水、历经艰辛才诞下这“宝珠”;鸡在土里扒拉出个虫,那就是它智勇双全、战胜地下“恶龙”的壮举。她的日子,靠着这点自己给自己讲的“故事”,竟也过得有滋有味,风吹过院子,都像是带着情节的。
可这“小说”也有断更的时候。前阵子,芦花鸡突然病了,蔫头耷脑,不吃不喝。李阿婆慌了神,抱着鸡在屋里转悠,那几天的日头,好像都没光。她翻出药片磨成粉,用温水调了,一点点掰开鸡嘴喂。夜里就靠在鸡窝边打盹,生怕它悄没声儿地走了。那段日子,她没心思“编”任何故事,心里头空得发慌。
嘿,你猜怎么着?过了五六天,那芦花鸡竟又缓过来了,颤巍巍站起来,喝了口水。李阿婆看着,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。那天下午,她抱着刚复原的鸡,又坐到了老槐树下。阳光暖烘烘地照下来,她摸着鸡顺溜了些的羽毛,嘴里又开始念叨:“你这次啊,可是到鬼门关逛了一趟,见着阎王爷了吧?他长啥样?是不是跟你说,时候没到,赶紧回来陪我?”
旁边纳鞋底的王婶听了,噗嗤一乐。李阿婆也不在意,她心里那部对于这只鸡的“长篇小说”,又翻开了新的一章。这一章,讲的该是“英雄历劫归来”吧。日子还是那个日子,鸡也还是那只鸡,可在李阿婆这儿,它们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了。她靠着这份自己赋予的“念想”,把孤单琐碎的日子,过成了一部独一无二、有声有色的“日母鸡小说”。这小说没有写在纸上,却每天都被阳光晒着,被风吹着,真实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