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蜜桃湿地福利院
水蜜桃湿地福利院
车子拐下柏油路，驶上一条颠簸的土道。路两边是望不到边的芦苇荡，风一过，哗啦啦地响成一片，像绿色的潮水。我摇下车窗，一股湿润的、带着泥土和植物清甜的气息涌了进来，还夹杂着远处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甜丝丝的果香。朋友老李握着方向盘，笑着说：“快到了，闻到没？这就是‘水蜜桃湿地福利院’的招牌味道。”
说实话，来之前我心里犯过嘀咕。一个开在湿地深处的福利院，名字还这么特别，听着有点像童话里的地方。可当那片建筑出现在眼前时，那种不真实感反而更强了。几栋白墙灰瓦的平房，一点也不气派，就安安静静地卧在湿地边缘，后面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面，再远处，就是那片传说中的桃林。此时正是初夏，桃子还未完全成熟，但枝叶间已能见到毛茸茸、青里透红的果子，沉甸甸地压着枝头。
院长是个皮肤黝黑、笑容朴实的中年人，大家都叫他张伯。他领着我们往里走，没去办公室，反而直接带我们去了桃林。“别看现在果子还青，再有个把月，那才叫好看呢，一个个粉嘟嘟的，像小孩的脸蛋。”张伯伸手托住一个低垂的桃子，动作轻得像在摸婴儿的头。“我们这儿啊，没什么特别的规矩，就一条：感受生活。老人家们能动弹的，都喜欢来这儿转转，浇浇水，看看果子。这桃子，就是我们这儿的‘生活气息’。”
他说的“生活气息”，我很快就体会到了。在活动区，我看见几位老人正围坐在一起，不是打牌，也不是看电视，而是在……编芦苇。手边放着从湿地采来的柔软芦秆，手指翻飞间，一个个小巧的篮子、垫子就有了雏形。旁边有位奶奶，正把一朵刚摘的野花别在发间，笑眯眯地让老姐妹看。他们的节奏很慢，话也不多，但那种松弛和专注，让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安静下来。
“我们这儿不搞什么紧张的治疗课程。”张伯靠在一棵桃树下，点了支自己卷的烟。“城里大医院那一套，我们学不来，也没必要学。老人嘛，换了个环境，心里容易空落落的。我们就想着，怎么把这‘空’给填上。湿地就在旁边，桃子就在树上，活计就在手边。眼睛里有绿色，鼻子尖有果香，手里有实在的东西摸着，这心啊，不知不觉就踏实了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‘精神慰藉’，但我们觉得，它就是过日子本身。”
中午吃饭是在一个宽敞的饭堂。饭菜简单，但有一道清甜的桃子糖水，是用去年熬的桃酱冲的。一位姓赵的爷爷和我们同桌，他以前是位语文老师，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。他指着窗外的湿地说：“你看那芦苇，一岁一枯荣，没人管也长得那么好。这桃子呢，年年开花结果，甜了鸟，甜了虫，也甜了我们这些人。在这里住着，慢慢就明白了，人也就是自然里的一环，别把自己绷得太紧。闻着这桃子的香味，看着水鸟飞过，一天天就这么过去，挺好。”
离开的时候，已是傍晚。夕阳给湿地、桃林和那些白房子都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回程的路上，老李问我感觉怎么样。我没立刻回答，只是回味着嘴里那股还未散尽的、淡淡的桃子甜味，和心里那份难得的宁静。这个地方，没有高深的道理，没有昂贵的设施，它只是把最朴素的生活，最真实的自然，连同那份独特的“生活气息”，一起端到了你面前。它或许治愈不了所有顽疾，但它确确实实，给疲惫的心灵提供了一个可以喘息和栖息的角落，像湿地滋养芦苇，像枝头孕育蜜桃那样，自然而然地，完成了一种无声的滋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