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颠簸一下猛地进去
车子颠簸一下猛地进去
老王握着方向盘,手心有点潮。眼前这条土路,坑坑洼洼,像被犁过无数遍。他开的是一辆老皮卡,年纪比儿子还大,底盘哐当响,像个咳嗽不停的老人。副驾上的货,用麻绳捆了又捆,怕散了架。
“这路,真够呛。”他嘟囔一句,身子跟着车晃。每次进山送货都这样,二十多公里烂路,能把人的骨架颠松。可山里那几个村子,就指望他这点米面油盐,还有孩子们要的作业本。想到那些踮脚在村口等他的小脑瓜,老王就觉得,这路再烂也得跑。
前面是个大洼坑,积着前两天的雨水,浑浊得像黄汤。老王减了速,小心地把前轮往坑沿上靠。经验告诉他,得斜着过,借点高处的硬土。轮胎压上边缘,车身猛地一歪,又重重落下。就在这一歪一落的瞬间——车子颠簸一下,猛地进去。
不是掉进坑里。是那种感觉,整个车头,连带着他整个人,像被什么力量推了一把,硬生生“嵌”进了这段路的节奏里。先前那种对抗感,忽然消失了。他不再绷着劲儿跟每一个坑洼较劲,反而顺着那股颠簸的力道,方向盘微微调整,让车子变成浪里的一条船,起伏都有了韵律。
这感觉挺怪。老王开了半辈子车,第一次觉得,自己不是在路上跑,而是路在带着他走。那些恼人的颠簸,不再是障碍,倒成了提示,告诉他哪儿该松,哪儿该紧。这种驾驶体验,说来平常,可真要摸到门道,得费不少功夫。
他想起刚学车那会儿,师傅总骂他“死攥着,车是活的!”他那会儿不懂,觉得抓牢了才安全。现在忽然有点开窍了。老皮卡哼哼唧唧,继续往前拱。车斗里的货轻轻摇晃,麻绳摩擦,发出安稳的吱呀声。窗外的山景,刚才还觉得烦人,现在看去,层层迭迭的绿,跟着车的起伏,一上一下地跳动着,竟有了生气。
人生大概也这么回事儿。老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。你总想着前面是坦途才好,遇到沟坎就骂娘,浑身绷着劲,非要跟生活别苗头。可有时候,生活的路子就是这么颠簸,由不得你选。硬碰硬,难受的是自己。不如就顺着它的劲儿,找到那个节奏,“颠簸一下,猛地进去”,反而通了。
就像他这送货的营生,起早贪黑,风里雨里,赚不了几个钱。可他熟悉每个村子,认得许多张脸。张家阿婆会塞给他两个热红薯,李家小子考上县中,第一个跑来告诉他。这些细细碎碎的暖意,就是这颠簸路途里的“节奏”。他融进去了,日子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滋味。
前面快到坡顶,路反而更破了,碎石乱滚。老王没皱眉,他估摸着角度,油门给得稳,老皮卡低吼着,车轮偶尔打滑,蹭起一片土烟,但总能在看似要卡住的时候,找到着力点,继续往上爬。这种驾驶体验,需要一种近乎本能的判断,是方向盘、油门、视线和路面反馈之间瞬间的对话。
终于到了坡顶。他刹住车,没急着下去。回头望,来路蜿蜒,隐在树影里。刚才那些让他头疼的坑洼,连成了一条波动的线。山风灌进车窗,带着土和草叶的味道,热汗一吹,凉丝丝的。
他歇了口气,重新打火。下坡路顺溜不少,远处村子的灰瓦屋顶,已经能瞧见了。老皮卡轻快地跑起来,依然颠,但老王跟着那颠簸微微晃着肩膀,嘴角不知什么时候,挂上了一点笑影子。他知道,待会儿进了村,会有孩子嚷着“王伯伯来了”,会有老人眯着眼看他卸货。这条烂路,还得跑下去。但好像,也没那么难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