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趴在洗衣机上让我肠
妈妈趴在洗衣机上让我肠
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,老房子的厨房里,洗衣机轰隆隆地转着,像是喘不过气的老人。水汽混着洗衣粉的味儿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。我妈就站在那儿,弯着腰,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趴在了那台旧双缸洗衣机的盖子上,一只手用力按着,另一只手攥着块抹布,死命擦着机器后面那堵发霉的墙。
“妈,你干嘛呢?”我端着水杯,靠在门框上。
“没看见吗?擦擦!”她头也没回,声音从洗衣机那边闷闷地传过来,“这后面潮得都长霉斑了,再不弄,这机器都得锈穿喽。”她说着,身子又往前探了探,胳膊伸得直直的,显得有点吃力。那姿势,看着就别扭。
我走过去:“你起来,我来擦。你这腰能行吗?”
“你别管,你去忙你的。”她摆摆手,可动作明显慢下来了。我这才看清,她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,几缕黏在太阳穴上。洗衣机还在震,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微微地抖。
我没听她的,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抹布。碰到她手指的时候,心里咯噔一下。那手心里全是汗,湿漉漉的,还有点凉。她松了手,直起身子,立刻“嘶”地吸了口气,手按在了后腰上。
“你看,我说什么来着。”我有点埋怨,拧了把新抹布,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趴下去。这姿势确实难受,洗衣机在转,盖子被震得嗡嗡响,脸颊贴上去,能感觉到那种固执的、有点恼人的颤动。墙壁角落里的霉斑是黑绿色的,一片一片,像陈年的心事,擦起来得用点力气。
“慢点擦,角落多蹭几下。”我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她没走开,就站在我身后。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。
“知道了。”我闷声应着,手下使劲。忽然就明白了她刚才那个姿势的含义——不是为了擦得干净,而是为了用自己的体重压住那个躁动不安的盖子。老式洗衣机甩干的时候,要是盖子没压严实,动静能吓死人,咣当咣当地满屋子跑。她是怕它吵,怕它“不听话”。
那一刻,我脑子里忽然闪过好多画面。小时候我发高烧,她整夜不睡,用湿毛巾一遍遍给我擦身子降温;我学骑车摔得膝盖流血,她一边骂我毛手毛脚,一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我涂红药水;还有每次离家前,她总是要塞满我的行李箱,哪怕我说东西多了拿不动……这些琐碎的、甚至有时让我觉得有点烦的细节,此刻都和身下这台吵闹的、需要人“压服”的老机器联系了起来。
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,压住生活里那些嘈杂的、不安的、可能失控的部分,给我一个尽可能平稳的、干净的环境。就像现在,她压住这洗衣机的盖子。
“妈,”我停下动作,还是趴在那儿,脸侧贴着冰凉的塑料盖,“你以后……这种活儿,叫我一声就行。”
身后安静了一会儿,只有洗衣机的轰鸣。然后,我听见她轻轻笑了笑,脚步声挪到了水池边,响起了哗哗的水声。她大概在洗另一块抹布。
“叫你?叫你十回能有八回在玩手机。”她语气里带着惯常的、轻微的抱怨,但听起来松快了不少,“行了,差不多就起来吧,角落擦不到就算了,别把腰闪了。”
我最后用力抹了一下,站起身。腰确实有点酸。她把一杯凉白开递到我手里。接过杯子时,我又碰到了她的手,这次是温的。
洗衣机刚好转到甩干的最后阶段,轰鸣声逐渐减弱,变成一种疲惫的、规律的旋转声,最后,叮的一声,彻底安静下来。厨房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窗外知了的嘶叫,还有水珠从没拧干的衣服上滴落回桶里的声音,嗒,嗒,嗒。
她打开盖子,一股潮湿的热气涌出来。她开始一件件往外拿衣服,抖开,挂到阳台的衣架上。动作熟练,带着一种日复一日的平静。我站在旁边,喝着水,看着她的背影。阳光从阳台斜射进来,把她花白的头发丝照得有点亮,也把飞舞的、细小的纤维照得清清楚楚。
那些纤维,大概就是生活最细小的组成部分吧。有的被水冲走了,有的飘散在空气里,还有的,就这样静静地落在了我们的衣服上,成了怎么也拍不掉的一部分。
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她挂好最后一件衣服,转过头问我。
“都行。”我说,“你做的,都行。”
她又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,转身去收拾洗衣盆了。我站在那儿没动,手里攥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玻璃杯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流下来,弄湿了我的手心。那湿意,和我刚才碰到她手心的感觉,微妙地重合了。
原来,“让我来”,有时候并不是一句客套,也不是一句逞强。它可能只是一把钥匙,拧一下,就能打开那扇隔着轰鸣、隔着水汽、隔着岁月灰尘的门,看到门后那个一直默默趴在洗衣机上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