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人Ⅹ中国人
中国人Ⅹ中国人
最近我老琢磨一个事儿。你说，咱们这十几亿人，每天在同一个国度里生活，用着同样的方块字，可有时候吧，感觉就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。河这边的人，和河那边的人，互相瞅着，熟悉又陌生。这“中国人”乘“中国人”，乘出来的，到底是个什么数？
就拿我自个儿经历来说。去年回老家，一个挺偏远的县城，参加亲戚婚礼。席间坐我旁边的，是个跑长途货运的大哥，皮肤黝黑，说话嗓门洪亮。他跟我聊起这些年跑遍全国的见闻，说哪个服务区的饭菜实在，哪条山路又险又美。他手机里存满了沿途拍的视频，有晨曦中的雪山，有暴雨后的彩虹，还有他养在驾驶舱里的一盆绿萝。他说，这绿萝陪他跑了二十万公里，比老婆陪的时间都长。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。
而我呢，在城里做着一份和电脑打交道的工作，每天打交道最多的，是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远在另一个时区的客户邮件。我的世界，似乎是由光纤和代码铺就的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我和这位大哥，虽然身份证前六位都一样，但仿佛活在两个平行的故事里。他的故事里是车轮、国道和四季变换的风景；我的故事里是 deadline、会议室和永远在充电的电子设备。
但这种“平行感”，奇妙就奇妙在，它并非坚不可摧。酒过叁巡，大哥掏出手机，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，能不能帮他看看，他儿子在网上给他买的一个智能手表，为啥老连不上他的手机。他说儿子在省城读书，买这个是想随时知道他开车累不累，心率正不正常。我接过那部屏幕有裂痕的手机，帮他一步步设置。弄好的时候，他盯着表盘上终于跳动起来的心率数字，眼神亮了一下，那是一种很单纯的、被牵挂着的快乐。
你看，这条“河”，好像一下子就能跨过去。我懂得他不懂的技术操作，他拥有我没有的、在路上的人生厚度。我们之间这种差异与互补，就像齿轮，看着各转各的，但某个契机一来，咔哒一声，就契合上了，能转动一点什么更温暖的东西。这大概就是“中国人”乘“中国人”的一种结果：不是简单的迭加，而是在差异中碰撞出理解，在互补里完成一种连接。
再往大了想想。春节那会儿，上亿人像候鸟一样迁徙，那是物理空间上最壮观的“相乘”。但还有一种相乘，是在同一个时间，天南地北的人，做着截然不同却又息息相关的事。西北的工程师在风沙里调试风力发电机叶片，东南沿海的实验室里，研究员正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变化；云南的茶农在晨雾中采摘春茶，而黑龙江的种粮大户，已经通过手机上的础辫辫，订好了下一季的智能灌溉设备。
这些看似不搭界的画面，被一种无形的脉络编织在一起。那种脉络，可能是一种想把日子过好的朴实信念，一种对家庭和未来的责任，或者，就是一种属于这片土地的、独特的坚韧和乐观。这种坚韧，让差异巨大的个体，能在各自的轨道上奋力奔跑，又能在大事小情上，瞬间凝聚成一种共通的情感与认同。
所以啊，这个“乘号”，它不是一个分隔符，更像一座桥，或者一个转换器。它把我们之间巨大的、令人惊讶的多样性，通过无数个微小的、具体的接触点——就像帮老乡设置一次手机，就像在异乡听到一句乡音——转化成一种更深层的东西。那种东西，让“中国人”这个共同的名字，不仅仅是一个统计数字，而是包含了沙漠的风、海边的浪、城市的灯光和田野的稻香，包含了无数个独自奋斗又彼此守望的人生。
这乘法没有最终的得数，它是一道永远在进行中的运算。每一声问候，每一次援手，每一点彼此间的看见和理解，都是在为这道题，添加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新因子。我们都在其中，既是乘数，也是被乘数，更是那个不断生长的、充满生命力的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