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隔壁的声音》努努
《隔壁的声音》努努
努努搬进这栋老式公寓楼,大概有一个月了。房子隔音不太好,这他早有心理准备。能听见楼上拖鞋的踢踏声,能听见楼下电视的嗡嗡声,这都正常。但让他心里总犯嘀咕的,是隔壁的声音。
那声音很奇怪,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。不是吵架,不是音乐,也不是日常起居的动静。它总在深夜,大概十一点过后,断断续续地传过来。有时候是“叩、叩、叩”叁下,很轻,但很清晰,像指节敲在木头上,又不太像,里面好像裹着一层棉布,闷闷的。有时候又是一阵窸窸窣窣,像翻动很旧的书页,或者……在摸索什么东西。偶尔,会夹杂一声极轻的叹息,听得不真切,飘进耳朵里,反倒让人心里一紧。
努努试过把耳朵贴在墙上。老房子的墙皮有点潮,贴着凉冰冰的。声音反而模糊了,成了背景里的一片混沌。只有离开墙壁,坐在屋子中央,那几声“叩叩”才又清楚起来。他问过对门的邻居,一个总爱在楼道里侍弄几盆绿萝的老太太。老太太眯着眼想了一会儿,摇摇头:“隔壁?好像住着个挺安静的人,年纪不大,白天很少见到。没什么动静呀。”老太太的话,让努努更觉得那声音是自己的幻觉了。
可它每晚准时出现,像一道暗号。努努的生活开始绕着这个声音转。晚上十一点前,他有点心神不宁,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去,耳朵总是不自觉地支棱着。声音来了,他反而定下神,屏住呼吸去听,试图分辨里面的规律,或者什么信息。声音消失了,夜重新归于沉寂,他心里却空落落的,仿佛错过了一场重要的对话。这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,一个无法验证、也无法分享的谜。他甚至给隔壁想象出了一个形象:一个清瘦的、昼伏夜出的人,或许在做着什么精细的手工,或许在整理无人知晓的收藏。
有天周末下午,努努在楼道里碰见了隔壁的邻居。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,那是个面相普通、甚至有些疲惫的年轻人,抱着一个装日用品的纸箱,正费力地掏钥匙。努努鼓起勇气,装作随意地打了个招呼:“搬来不久?晚上挺安静的啊,这楼隔音好像还行?”邻居愣了一下,随即露出一个抱歉的笑:“啊,是。我睡得晚,有时候晚上会处理点工作,希望没吵到你。”很平常的回答,平常得让努努准备好的说辞全堵在了喉咙里。他只能笑笑说“没有没有”,侧身让邻居进了屋。
那天晚上,声音依旧。叩叩声,窸窣声,一切照旧。努努忽然明白了,邻居那“处理工作”的说辞,或许只是一种善意的掩饰。那声音到底是什么,也许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在这密集的、彼此隔绝的钢筋水泥格里,这堵薄薄的墙两边,存在着两种互不干扰、却又微妙连接的生活轨迹。他在这边揣测、聆听;那边的人在另一边,进行着某种他永远无法理解、也无需理解的夜间仪式。这声音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、奇特的纽带,一种沉默的共存。
后来,努努不再刻意去听了。他依旧在十一点后看书,或做些别的。声音响起时,他有时会停一下,嘴角不自觉地弯一弯,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。他把那声音当成背景的一部分,就像窗外远处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声。他知道墙那边有个人,和他一样,在夜晚拥有自己的一片时空。他们互不交谈,互不窥探,仅仅通过这模糊不清的声响,确认着彼此的存在。这感觉,竟让他在这陌生的城市里,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。那声音不再是一个谜题,而成了一个陪伴,一个对于生活本身的、细碎而真实的旁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