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任玲第二部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4:51:27 来源:原创内容

母亲任玲第二部

老房子的窗户关不严实,夜里总有点风钻进来,呜呜的,像谁在低声说话。我躺在那张旧木板床上,翻来身,木头就吱呀响一下。脑子里晃来晃去的,还是母亲任玲那张脸。上次讲到她拉着我的手,走过镇子口那条长长的土坡,手心有汗,湿湿热热的。这第二部,该讲点别的了。

任玲有个习惯,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。她攒东西,不是值钱的东西,是那些边边角角。用剩的布头,磨秃了的铅笔头,罐头瓶上的铁皮盖子,她都收在一个掉了漆的饼干盒里。小时候我总笑她,说这些破烂能干嘛。她也不恼,就笑笑,说:“过日子嘛,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。”她那会儿眼神飘得有点远,好像看的不是那些零碎,是别的什么。

有一回,我学校的板凳腿断了,急着用。父亲出门了,家里找不着一根合适的木条。我急得团团转。任玲不声不响地,去院里柴火堆底下,抽出一根半旧的木方,长短粗细,竟刚刚好。我问她哪来的,她拍拍手上的灰,说:“去年修鸡窝剩的。”那一刻,我觉得她那饼干盒,像个百宝箱。这不是抠门,是一种对生活妥帖的盘算。她心里好像有本看不见的账,把日子一点一点地,提前算好了。

她的盘算,远不止这些零零碎碎。家里最紧巴的那几年,饭桌上总能变出花样。萝卜能切丝凉拌,能切块炖汤,剩下的萝卜缨子,她用盐细细腌了,过几天又是一碟爽口小菜。她能让有限的东西,生出无限的可能。这种本事,我现在想想,觉得里头有一种沉默的智慧。

当然,任玲也不是永远那么从容。我十五岁那年,生了一场大病,高烧不退,镇上的大夫看了直摇头。那是我第一次,看见她脸上那种盘算失灵了的慌乱。她守在我床边,整夜整夜不合眼,用凉毛巾一遍遍给我擦额头、手心。她的手在抖,但动作却稳。后来,她不知从哪儿听来一个偏方,需要一种长在后山崖壁上的草药。天还没亮透,她就拎着筐出去了。

傍晚她回来,裤腿划破了好几道口子,手上也带着擦伤,但筐里是满满一捧青翠的草药。她顾不上收拾自己,蹲在灶前,守着那个咕嘟咕嘟冒热气的药罐子,眼神直直的,那是一种豁出去了的、近乎执拗的专注。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,混着她身上带来的、清冷的山野气息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,她所有的盘算,所有的节省,所有变着花样的张罗,核心都是为了这个家,为了我,能“过得去”,能“好起来”。这是一种更深沉的、以爱为底色的筹谋。

药很苦,我捏着鼻子喝下去。任玲看着我喝完,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,打开,是两颗水果糖,不知道她藏了多久。糖在嘴里化开,丝丝的甜,压住了那钻心的苦。她摸摸我的头,没说话,只是长长地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。那个疲惫又欣慰的眼神,比任何话都重。

风还在吹着窗户,但好像没那么响了。任玲的故事,就像她攒的那些布头,一块一块,颜色不同,质地也不同,有的鲜亮,有的灰扑扑。但当她需要的时候,总能挑出合适的几块,拼拼凑凑,就能缝补出一个暖和的冬天。她的世界不大,就是一个家,几口人,一日叁餐。可她用尽全部力气,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,完成了一场静悄悄的、了不起的经营。这经营,关乎温饱,关乎安危,更关乎一个孩子,在风雨里也能稳稳长大的底气。

饼干盒早就锈了,不知道丢到了哪里。可母亲任玲教会我的,那种对生活的盘算,那种为爱的筹谋,那种对家庭的经营,却像那颗糖化开的甜,一直留在了生命里。夜深了,明天,该给她打个电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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