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级 黄 毛
三级 黄 毛
老王蹲在自家院子门口，瞅着隔壁那只猫，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。那只猫，一身黄毛，油光水滑的，在太阳底下踱着步，尾巴翘得老高，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儿。老王自己呢，刚五十出头，头发倒先稀疏了，剩下那几绺，软塌塌地趴在脑门上，颜色也说不清是灰是黄，看着就让人泄气。他老伴儿总打趣他，说你这头顶啊，比咱家那盐碱地还贫瘠。
这“叁级黄毛”，不是啥网络新词，是老王家祖传的调侃。他爷爷那辈就说，家里男人的头发，分叁级：一级是浓密乌黑，那是壮小伙的标配；二级是稀疏花白，算步入中年，得服；到了叁级，就是老王现在这样，稀稀拉拉几根，还带着点不甘心的黄，风一吹，头皮看得清清楚楚，算是彻底“缴械投降”了。老王以前听着乐，现在觉着，这话像根小刺，扎在心上，不深，但总在那儿。
说起来，这头发的变化，就跟村头那条河似的，不知不觉就改了道。年轻时候，老王也是一头硬发，能扛得起两麻袋粮食走叁里地不喘气。后来日子好了，操心的事却多了：儿子上学，闺女出嫁，地里收成，人情往来……一样样，都像看不见的手，在他头顶上薅。他有时候对着镜子愣神，心想，这每根掉落的头发，是不是都替一件心事掉了？想着想着，自己倒先笑了，这念头，可真够酸的。
可你别看这“叁级黄毛”不起眼，在村里，有时候还是个“标识”。村头下棋的老头们，哪个不是这光景？大家凑一块，头顶反着光，话题却热乎着，从天气庄稼到国家大事，唾沫星子横飞。这时候，头发多少、啥颜色，倒没人计较了。这是一种默契，一种经历了风霜雨打后，彼此心照不宣的“认证”。老王在那儿，没人嫌他头发少，反而因为他实诚、肯帮忙，大家都爱跟他唠。
前阵子，儿子从城里回来，带了个新鲜玩意儿，说是啥生发液，瓶子上印着洋文。儿子劝他试试，说现在城里人都讲究这个。老王拿在手里掂了掂，没说话。晚上，他依旧用那用了半辈子的老式剃刀，仔细地刮了刮鬓角。镜子里的自己，头顶那片“盐碱地”在灯光下特别明显。但他看着看着，忽然觉得，这样也挺干净，利索。那些少的头发，好像也带走了些年轻时的毛躁和火气，留下的是被日子打磨过的、实实在在的纹路。
他把那瓶生发液收进了柜子深处。第二天，照样早起，扛着锄头下地。太阳升起来，照在他头上，那片稀疏的、带着点黄的发茬，竟也闪着一点微弱的光。隔壁那只黄毛猫溜达过来，蹭了蹭他的裤腿。老王弯腰摸了摸它，那身皮毛确实顺滑。但他直起身，迎着风，感觉头顶凉飕飕的，心里却莫名踏实。这“叁级黄毛”啊，或许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，但它记录着温度，记录着那些流走的汗水和时光。它不那么好看，却足够真实，就像这脚下的土地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