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。色。先。生
好。色。先。生。
老王这人,有意思。他微信名叫“好色先生”,乍一听,有点扎耳朵,容易让人想岔了。他自己倒挺乐呵,逢人便说:“我这个‘好色’,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。”
有一回喝茶,我逮住他问了个明白。他呷了口茶,慢悠悠地说:“你看啊,这‘好’,是喜好,是追求。‘色’呢?是颜色,是色彩,是这世上一切看得见的光影和模样。‘先’是顺序,得排在前面。‘生’是态度,是活法。连起来讲,就是——人啊,得把对美好色彩的追求,放在生活的前头,这才叫活着。”
我听着,有点新鲜。他接着说:“你瞅瞅现在,大家多忙啊,眼里就剩黑白灰了。房子是贷款的颜色,报表是数字的颜色,一天到晚,脸色都是屏幕的蓝光。谁还顾得上看天是什么蓝,树叶是怎么从嫩黄转到墨绿,傍晚那点晚霞,到底掺了几分红、几分金?”
老王自己,是个室内设计师。他说,以前接活儿,客户开口就是“要高级灰”“要奶油风”,跟点快餐似的。他不甘心,非得拉着人家聊。聊什么呢?聊这家女主人最喜欢的那条旧丝巾是什么花色,聊男主人童年记忆里老房子的门板漆。他管这个叫“生活的底色”。他说,颜色不是从色卡上扒下来的,是从日子里长出来的。
有一户人家,夫妻俩总闹别扭,家里冷冰冰的。老王去了,发现阳台角落里,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,女主人偶尔还去浇浇水。他就在客厅不起眼的一面墙上,调了一种极淡的、带着灰调的芽绿色,像春天最早冒出来的、还有点怯生生的新叶。阳光打上去,温柔极了。他也没多说。过了阵子,那家男主人打电话来,语气有点不好意思,说怪了,现在俩人老爱窝在那面墙边的沙发上说话,那点绿色,看着心里静。
“你看,”老王搓着手,眼睛发亮,“颜色通了,人的气儿就顺了。这就是‘好色’的功劳。它不是张扬,是懂得在合适的地方,安放一点恰当的色彩,让人舒服,让日子有点看头。”
他自己住的地方,更是个“好色”的样板间。不大,但每一处都透着心思。厨房的瓷砖不是常见的白,是一种暖融融的、旧米缸似的米黄色,他说这样炒菜更有烟火气。书桌对着的墙,刷了一小片沉静的靛蓝,像夜深时的天幕,能让人静下心。连他喝水的几个杯子,都随着季节和心情换:春天用淡青色的,夏天用透亮的玻璃,秋天是个陶土褐的,冬天则捂个暖手的紫砂。
他说,这“好色”啊,说到底是一种对生活的敏感和诚意。你得先“看见”,才能“好”。看见孩子的蜡笔画里那种混合着快乐的乱七八糟的颜色,看见菜市场西红柿堆成小山的那种饱满的、生命力十足的红,看见雨天柏油路面上倒映的霓虹,那种迷离又破碎的光斑。
“人活一辈子,五感里头,眼睛最忙,也最容易被亏待。”老王望着窗外,像是自言自语,“我们总想着去远方找风景,却忘了给眼前的日子,着一点属于自己的颜色。把‘好色’当成一件正经事,先于烦恼,先于麻木,去安排它,生活这匹素锦,慢慢就能显出好看的纹路来。”
那天离开老王家,我走在路上,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。头一回觉得,傍晚天空那种过渡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蓝紫色,原来这么耐看。路旁小店新刷的鹅黄色门头,暖洋洋的。老王这个“好色先生”,像悄悄给我换了副镜片,看出去的世界,陡然鲜亮、具体了几分。或许,我们都该试着,做个生活的“好色之徒”,把那份对色彩与美好的讲究,理直气壮地,放到前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