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色人妻
黄色人妻
那件黄色毛衣，是去年秋天在街角小店买的。不是什么名牌，颜色却鲜亮得很，像刚剥开的柚子皮，在灰蒙蒙的货架上跳了出来。我当时犹豫了一下，这个年纪了，穿这样跳脱的颜色合适吗？店员小姑娘嘴甜，说：“姐，这颜色衬你，显白，有精神。” 镜子前一照，好像整个人是亮堂了些，便买下了。
买是买了，却很少穿。它太“扎眼”了，和我日常那些米白、浅灰、藏蓝的衣服格格不入。大多数时候，它就迭在衣柜的角落里，上面压着更“稳妥”的外套和针织衫。只有在周末，先生带孩子去上兴趣班，家里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，我才会把它拿出来穿上。不为什么，就是觉得，穿上它，好像能透口气。
镜子里的自己，套在暖融融的黄色里，看起来有点陌生。眼角有细纹了，那是岁月给的；头发为了好打理，剪短了些。但这一抹黄，似乎给这张熟悉的脸添了点别的什么——是还没被生活完全磨掉的一点念想？还是仅仅因为颜色带来的错觉？我也说不清。
“人妻”这个词，听着就沉甸甸的。它意味着清晨六点的厨房，意味着洗衣篮里永远洗不完的衣物，意味着孩子作业本上的家长签名，意味着双方父母生日时准时响起的问候电话。它是一个角色，一套标准动作，一门需要不断精进的功课。我做得不算差，甚至可以说挺熟练。但有时候，就像那件被压在柜底的黄毛衣，心里某个角落，总有点别的颜色，蠢蠢欲动地想探出头来。
那天下午，阳光特别好，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。窗明几净，地板光可鉴人。做完这一切，忽然有点累，又有点空落落的。鬼使神差地，我又穿上了那件黄毛衣，给自己泡了杯茶，窝在阳台的躺椅上。阳光透过玻璃，把毛衣照得愈发鲜亮，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。我就那么发着呆，什么也没想，又好像想了很多。
也许，每个被叫做“妻子”、“母亲”的女人心里，都藏着一件属于自己的“黄毛衣”吧。它可能是一种颜色，一首老歌，一本落了灰的日记本，或者只是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、什么都不用想的寂静时光。它不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抗，更像是一种微妙的平衡。我们需要那些米白与藏蓝带来的安稳与担当，也同样需要这一点亮黄，提醒自己：在所有的角色之前，我首先是我自己。
先生和孩子回来时，我还没换下毛衣。儿子眼尖，冲过来就说：“妈妈，你这件衣服好看！像太阳！” 先生看了我一眼，笑了笑，没说什么。晚饭后，他一边收拾碗筷，一边随口提了句：“这颜色挺适合你的，以后多穿穿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，好像忽然被这句话轻轻接住了，安安稳稳地落了地。从那以后，那件黄毛衣出现在我身上的次数，渐渐多了起来。穿着它去超市，接送孩子，甚至参加家长会。起初有点不自在，后来也就习惯了。它依然醒目，但我不再觉得它“扎眼”，它成了我的一部分，明亮又踏实的一部分。
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，柴米油盐，琐琐碎碎。但我知道，衣柜里有了这一抹亮色，心里也就多了一小片属于自己的晴空。这抹黄，不是什么宣言，它只是一种温和的提醒，在日常的底色上，轻轻画了一笔属于自己的光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