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玉洞晶莹润滑的蜜水
妹妹玉洞晶莹润滑的蜜水
我小时候,老家屋后有一片野林子,林子里藏着个不起眼的小岩洞。洞口窄得很,得侧着身子才能挤进去。村里老人叫它“玉洞”,说那石头是活的,会“出汗”。妹妹那时候才五六岁,胆子却比我大,总拽着我的衣角,非要进去看看不可。
那天午后,太阳晒得人发懒,妹妹又闹着要去。我们俩猫着腰钻进洞,里面一下子凉快起来,光线也暗了,只有洞口透进来一点白晃晃的光。洞壁上湿漉漉的,摸上去又凉又滑。妹妹踮着脚,伸出小手指,在岩壁上一抹,指尖便沾上亮晶晶的一层水珠。她把手凑到我眼前,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:“哥,你看,甜的!”
我将信将疑地尝了一下。嘿,还真是!那水珠清清亮亮的,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甘洌,微微的甜,像掺了一丁点儿极淡的野蜂蜜,润在舌尖上,舒服极了。那不是糖的甜腻,倒像是石头自己酿出来的、干干净净的甜味。妹妹乐了,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收集着岩壁上慢慢沁出的水珠,聚多了,就抿进嘴里,然后冲我咯咯地笑。那洞里的泉水啊,真是晶莹得很,纯净得让人心里头也跟着透亮起来。
自那以后,玉洞就成了我们俩的秘密。每次进去,妹妹总要去寻那“蜜水”。她说,不同的地方,味道还不大一样呢。有的地方沁出的水,甜里带着点儿清凉,像薄荷;有的地方呢,则更温润一些,滑过喉咙的感觉特别舒服。我笑她吃“石头汤”,她却一本正经地说,这是玉洞在跟我们说话,把它攒了好久的故事,化成了这润滑的泉水,一滴一滴地讲给我们听。
后来我离家读书,工作,在城里一待就是好多年。喝过各种各样的水,矿泉水、蒸馏水、泡的茶、冲的咖啡,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是少了那股子直接从石头上沁出来的、带着地气儿的鲜活劲儿,还是少了妹妹发现“甜味”时,那声惊喜的欢呼?我也说不清。
前些年回老家,村子变了不少。我问起那个玉洞,母亲说,还在呢,只是没什么人去了。我一时兴起,自己又去寻了一趟。林子更密了,洞口好像也比记忆里更窄了些。我像小时候那样侧身挤进去,凉意瞬间包裹过来,时间仿佛一下子倒流了。洞壁还是那样湿漉漉的,我学着妹妹当年的样子,用手指轻轻拂过一片滑润的岩面,指尖传来熟悉的、沁凉的触感。
我把那滴水送到嘴边。味道似乎没变,还是那股清冽的、微甜的滋味,在口腔里慢慢地化开,喉咙里感觉润润的。可好像又变了。独自一人站在寂静的洞里,那水的甜味里,忽然就多了一丝说不清的、怅然的滋味。我这才明白,当年觉得那蜜水格外好喝,哪里仅仅是因为水本身呢?是因为身边有个叽叽喳喳分享发现的小人儿,是因为那个把寻常探险当成巨大宝藏的午后,是因为那段觉得一颗野果、一捧泉水就是全天下最好滋味的时光。那玉洞里的泉水,润滑的何止是喉咙,它不知不觉地,也润滑了我们那段有点粗糙、却闪闪发亮的童年。
我不知道那玉洞还会“活”多久,不知道那晶莹的水滴还会沁出多少年。但我知道,有些滋味,一旦存进了记忆里,就再也化不开了。它成了心底一眼小小的、不会干涸的泉,时不时地,就会冒上来,润一润被生活磨得有些发干的日子。妹妹早就长大了,怕也不会再钻这小山洞。可每当我回想起那洞里的凉意,舌尖上仿佛又能泛起那若有若无的、清甜的滋味。那滋味,名叫故乡,也叫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