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装大襟上衣黄
女装大襟上衣黄
说起老物件,我奶奶的樟木箱子里,总压着那么几件。别的记不清,唯独一件黄色的女装大襟上衣,像是褪了色的旧月光,总在我记忆里晃啊晃的。那黄,不是明晃晃的亮黄,也不是如今时髦的鹅黄,倒像是陈年的蜂蜜,又掺了点秋阳的暖,看久了,心里头就跟着软和起来。
大襟的款式,现在的年轻人怕是觉得陌生了。斜斜的一幅前襟,从脖颈边缓缓滑下,在腋下用盘扣细细地拢住。那盘扣也是讲究的,一针一线盘成小葫芦的模样,扣襻结实又精巧。我小时候总爱伸手去摸,觉得那起伏的纹路里,藏着说不尽的手工温度。奶奶常说,穿这种衣裳,急不得。你得慢悠悠地,一颗一颗把扣子解开,再一颗一颗系上,日子仿佛就在这慢动作里,被拉得又细又长。
这件上衣的料子,是棉布的。洗得多了,手感软糯得像一片云。奶奶说,这还是她年轻时候,村里来了走街串巷的货郎,扯的布头。她自个儿比着样子,在煤油灯下裁剪、缝制。领口和袖口,还滚了一道极细的深咖啡色边,这小小的撞色,让整件衣裳一下子有了神采,不那么单调了。这种老式女装,讲究的就是这份“手工感”和“家常气”,机器轧出来的,味儿不对。
颜色是顶有意思的。为什么偏偏是黄色呢?我问过奶奶。她眯着眼想了一会儿,手上的针线却没停。“哪有什么特别讲究,”她说,“那时候颜料金贵,这黄染料,听说是用黄栀子掺了明矾染的,颜色牢靠,看着也鲜亮、喜气。” 确实,这黄不扎眼,却自有一股子生命力,像是把田野里将熟未熟的麦浪,悄悄剪了一角,缝在了衣上。穿着它,走在田埂上,怕是能和金黄的菜花融到一块儿去。
我记得最真的,是奶奶穿着它坐在院子里的模样。夕阳西下,那件黄色大襟上衣,被余晖镀上一层更柔和的光晕。她微微佝偻着身子,在择菜,或是缝补些什么。衣裳随着她的动作,漾开安静的褶皱。那一刻,衣服和人,和整个黄昏,都成了旧时光里一幅定了格的画。它不只是一件衣裳,更像是一个容器,盛着奶奶大半辈子的光阴,汗水的咸,日头的暖,还有那些我未曾参与的、琐碎而坚韧的日常。
如今,这件黄上衣早就穿不上了,它安静地躺在箱底,成了真正的“压箱宝”。偶尔翻出来,那股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旧棉布的气息,瞬间就能把人拽回从前。时装潮流兜兜转转,阔袖、紧身、复古、新中式,来了又去。可这件简单的大襟上衣,却靠着它那一抹沉稳的黄色,和通身流淌的“手工温度”,在记忆里站成了稳稳的样子。它不说话,却仿佛在告诉你,美啊,有时候就是一门心思对日子本身的诚意,是染布时调匀的那一缸水,是缝衣时针脚里倾注的那一段时光。
有时候我想,倘若它真有灵性,大概也不会寂寞。因为它包裹过的体温,倾听过的絮语,见过的晨昏,都早已织进了经纬之间。那抹黄,也就成了有故事的黄,是岁月亲手染就的,最耐看的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