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姬要出嫁
佩姬要出嫁
消息像长了翅膀,扑棱棱飞遍了整个河湾镇。佩姬要出嫁了!这话头在张婶的早点摊、李伯的修车铺、还有那棵老槐树的荫凉底下,滚了好几滚,沾上了各式各样的惊叹和猜测。毕竟,佩姬可不是镇上那些按部就班长大的姑娘。
佩姬打小就野。别的女孩跳皮筋,她爬树掏鸟窝;别人学绣花,她跟着镇上的老木匠刨木头,手上净是茧子。长大了更“出格”,一个人跑到省城,说是学什么“古器物修复”。回来时,带回一箱子奇奇怪怪的工具和几件旧得看不出模样的瓶瓶罐罐。镇上人私下摇头,说她心气太高,怕是难找婆家。可如今,偏偏就要嫁了,还是嫁到外地去。
提亲的人来过好几拨。最后定下的这位,听说是个搞建筑的,叫林岸。名字听着就稳当。他来镇上的那天,没开多气派的车,就背了个帆布包,直接找到了佩姬那间堆满旧木头和瓷片的工作室。两人关在里面,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天。出来时,佩姬眼睛亮晶晶的,像小时候找到了最光滑的鹅卵石。林岸呢,手里捧着一个刚粘好的、裂缝跟蛛网似的旧陶碗,小心翼翼,像捧着什么宝贝。
这婚事,佩姬爹妈起初是悬着心的。嫁那么远,对方底细摸得清吗?可佩姬说,妈,你知道吗,他看我那些破瓶子烂木头的时候,眼神跟你看爸编的竹筐一样,是懂的。这话让佩姬妈愣了半天。她想起年轻时,老头子就是凭着一手好竹编,让她觉得那粗糙的篾条里能编出踏实日子来。懂,这个字,分量不轻。
林岸第二次来,是帮着修老宅的漏雨屋檐。他没急着上房,而是绕着房子转了好几圈,摸了摸墙基的石头,又看了看屋顶的瓦片排列。然后才对佩姬爸说,叔,这房子当年盖得真讲究,椽子搭的法子现在少见,咱尽量别动老的,我给想个法子,既止了漏,又不坏它的筋骨。就这一句话,让老爷子点了头。他说,知道珍惜老东西、懂得延续的人,心坏不到哪儿去。
嫁妆准备得也特别。佩姬没要崭新的电器,倒是把她这些年修复的、一些不算贵重但很完整的老物件,一件件仔细包好。一个缺了提梁、又被她巧妙补好的锡壶;一对颜色褪得温润、画着缠枝莲的瓷碗;还有一本她外婆留下的、字迹娟秀的手抄歌谣本。她说,这些就是她的“根基”,她要带着走。
婚礼前夜,几个老姐妹来陪佩姬。看着屋里那些“破旧”的嫁妆,有人忍不住笑,说你这哪像新娘子出门。佩姬正给一把小木槌缠上红绳,那是她学手艺时用的第一件工具。她笑了笑,慢悠悠地说,过日子又不是演戏,光鲜亮堂的开场锣,比不上调子准、能一直响下去的伴。林岸他……他明白这个理。
出嫁那天,天气晴好。鞭炮响过,佩姬穿着一身不算特别华丽、但裁剪合身的红色衣裙,由林岸牵着,慢慢走出家门。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屋的屋檐,阳光下,新补的瓦和旧瓦颜色还有些深浅之别,但衔接得妥帖,稳稳地护着下面的家。她转过头,轻轻握紧了身边人的手。车要开了,载着她,载着她的“根基”,驶向一段新的、对于“延续”的日子。河湾镇的人们站在路两边看着,忽然觉得,佩姬还是那个佩姬,只不过,她的天地变得更宽阔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