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影院98
午夜影院98
你有多久没在午夜看过电影了?我说的不是在家,瘫在沙发上,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流媒体。是那种,真的走进一个地方,灯光暗下来,只有银幕的光在闪,周围坐着些看不清脸的陌生人。
“午夜影院98”就是这么一个地方。它藏在老城区一条巷子的尽头,招牌的霓虹灯坏了一半,“影院”两个字只剩下模糊的光晕。98,据说是1998年开的,比我年纪都大。第一次走进去,是去年夏天,心里还犯嘀咕:这年头,谁还来这种地方啊?
推开那扇厚重的绒布门帘,一股混合着旧座椅皮革、灰尘,还有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。不是难闻,是一种……时间的味道。售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,戴着老花镜,从窗口慢悠悠推出一张纸质票。“午夜场,十一点,《重庆森林》。”他说话也慢,像电影里的慢镜头。我接过票,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面,忽然觉得,这事儿有点意思了。
影厅不大,可能就百来个座位,深红色的绒布座椅,有些地方的弹簧已经不太安分。人稀稀拉拉的,有独自来的年轻人,也有依偎着的情侣,还有几个看起来常来的中年人,自带保温杯。灯一灭,世界就剩下眼前那块微微泛黄的银幕。电影开场,王家卫的镜头晃啊晃,金城武对着罐头自言自语。奇怪,这片子我在电脑上看过好几遍,但在这里,在“午夜影院98”这个有点破旧的空间里,那些台词,那些光影,好像突然有了新的生命。
我开始理解,为什么有人会迷恋这种“场所体验”。这和你在家看,完全是两码事。在这里,你没有遥控器,不能暂停,不能快进。你必须跟着电影的节奏走,沉浸进去。周围偶尔的咳嗽声,远处巷子里隐约传来的摩托车声,都成了这体验的一部分。这种“场所体验”是私密的,又是公开的;是专注的,又是松弛的。就像一场集体做的梦。
后来,我又去了几次。放《天堂电影院》那回,放到老放映员艾佛特给多多留的那卷接吻镜头合集时,我听见黑暗里,有好几个人,同时吸了吸鼻子。没人说话,但那种共鸣,实实在在的。还有一次放老武侠片,胶片版的,中间有一段居然烧了,银幕上一片炫光,滋滋作响。大家没抱怨,反而响起一阵善意的轻笑和掌声。白头发大爷进来倒腾了几下,画面又接上了,虽然缺了几分钟。这种意外,这种不完美,反而让那场电影变得独一无二。
我渐渐成了这里的常客。我发现,来这儿的人,似乎都在寻找一种“情绪共鸣”。白天的世界太吵,太清楚,每件事都要有个目的。而在这里,在午夜,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没有目的。只为感受,只为那光影流动间,不小心戳中你心事的某个瞬间。可能是电影里的一句台词,也可能是黑暗中,旁边陌生人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“午夜影院98”像个时间的避难所。外面的世界,高楼起,地铁通,手机从4骋换到了5骋。它却固执地留在了1998年的某个夜晚,用胶片的光,对抗着数码的洪流。这里的座椅不舒服,空调有时太冷有时太热,但你却会想念它。想念那种仪式感,那种把两小时完全交给一个故事,不被任何通知打断的奢侈。
最近一次去,放的是《海上钢琴师》。1900最终没有下船。当那艘旧船在爆炸中化为灰烬时,影厅里静极了。片尾字幕升起,灯光却没有马上亮。大家就那么坐着,好像都需要一点时间,把自己从那个世界里拉回来。我忽然觉得,这影院本身,多像那艘弗吉尼亚号啊。它泊在时代的港口外,载着一小部分不愿意“下船”的人,在午夜的黑暗里,一遍遍航行在光影的海洋中。
走出影院,已经凌晨一点多。巷子很静,月光照在斑驳的墙上。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明半暗的霓虹招牌,“98”两个字,在夜色里,温温地亮着。它也许不会永远存在,但至少今夜,它为一些人,留住了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