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1丨九色丨蝌蚪
91丨九色丨蝌蚪
你有没有盯着什么小东西出过神？我指的是那种特别小、特别不起眼，但你一蹲下来，就能看上半天的东西。比如，雨后的水洼里，一团团墨点子似的小蝌蚪。
那天下午，我就这么蹲在小区后面的池塘边。水里黑压压的，全是刚孵化没多久的小家伙，尾巴摇得飞快，聚成一团，又忽然散开。阳光斜斜地打在水面上，晃得人眼花。可就在那一晃眼的功夫，我好像……看见了一点别的东西。
你说怪不怪？那黑乎乎的蝌蚪群里，似乎有那么几只，身上泛着点不一样的光泽。不是黑的，是……带着点儿彩色？我揉了揉眼睛，以为是水光折射的错觉。可等我再凑近些，屏住呼吸仔细瞧——真不是眼花。
有那么几只小蝌蚪，通体还是墨色底子，可背上、尾巴边上，却隐隐约约透出些极细微的、珍珠贝母般的光彩。阳光角度一变，那光彩就流转一下，有时是幽幽的蓝，有时是淡淡的金，还有点儿说不清是紫还是绿。它们混在那一片“黑衣大军”里，不仔细看，根本发现不了。就像……就像谁不小心把调色盘打翻进了池塘，只染了最机灵的几笔。
“九色？”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词儿。不是形容孔雀，也不是说天上的虹，偏偏用在了这泥水塘里、还没个指甲盖大的小生命身上。这想法让我自己都乐了。可你再想想，这事儿是不是挺奇妙的？我们习惯用“乌黑”来形容蝌蚪，好像它们天生就该是那个样子，是生命最初级、最懵懂的模样。可谁规定了，最初的生命，就不能自带一点斑斓的、未来的预言呢？
我忽然想起小时候，那种厚厚的、页码泛黄的《自然图鉴》。翻到两栖动物那一章，青蛙的图片总是色彩鲜艳得像个英雄，而它的幼年时期——蝌蚪，永远是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黑色剪影，简陋得像个逗号。我们是不是太着急了？着急给生命的不同阶段贴上标签：童年是单调的，成长是必然的，蜕变后的绚丽才是唯一的答案。我们忽略了，在还是“逗号”的时候，生命的剧本里，可能早已埋下了“惊叹号”的伏笔。
池塘里的水微微动了动。那几只带着隐秘光泽的小家伙，甩着尾巴，灵巧地钻到了几片浮萍底下，光斑也随之隐去。它们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，只是在遵循本能，吃水藻，躲阴影，努力长大。那份偶然显现的生命光谱，或许是基因里一次漫不经心的表达，也或许，是池塘这个小小宇宙，赠予观察者的一份秘密礼物。
我蹲得腿有些麻了，站起身来。远处的高楼玻璃幕墙，正反射着夕阳大片大片的金红，那种色彩是张扬的、宣告式的。而池塘里的“九色”，是窃窃私语的，是“如果你看见，那便看见了”的缘分。它不需要被命名，也无需成为常态。它的存在本身，就是对“必然”和“统一”的一种温柔反驳。
回家的路上，我还在想。我们每个人，或许都经历过或正处在“蝌蚪”阶段吧——在某个池塘里，跟着大部队，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游动。周围的声音都在告诉你，你该是什么样子，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。但有时候，你是不是也能感觉到，自己身上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“光泽”？它可能不是才华，不是技能，只是一种很独特的、看待世界的角度，一份不太合时宜的敏感，或者一股没来由的执着。
别轻易把那点“光泽”抹掉。哪怕它此刻微不可察，哪怕它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。因为它可能不是什么故障，恰恰是你生命图谱里，最原创的那一笔。它不是用来炫耀的，而是在某个合适的角度，为自己，或许也为某个偶然的观察者，透出一缕真正属于自己的光。就像池塘里那只最不起眼的小蝌蚪，它只是存在，然后偶尔，让水面泛起一丝不一样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