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外凹凸叠叠飞
野外凹凸叠叠飞
老张把那辆老吉普停在山脚的时候,太阳刚爬到对面山脊。他砰地关上车门,声音在山谷里荡出去老远。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有股子松针混着泥土的味儿,凉丝丝的,直往肺里钻。“得嘞,就这儿了。”他嘀咕一句,紧了紧背包带子。这包沉甸甸的,里头锅碗瓢盆、帐篷睡袋,一应俱全。他管这叫“移动的家”。
今天走的这条道,可不是景区里光溜溜的台阶。那是真真正正的野路,地图上只有条虚线,全靠前人的脚印和石头上的老苔藓认方向。路是真“凹凸”,一脚深一脚浅。这边是个被雨水冲出来的沟坎,得手脚并用爬下去;那边又横着棵不知啥年月倒下的老树,树干粗得吓人,得绕着走,或者干脆从底下钻过去。裤子不一会儿就蹭满了泥和草籽。
但老张就得意这个。他说,这叫“野趣”,是那些平整大道上花钱也买不来的东西。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弯后面是啥,可能是一小片突然开朗的草地,开满了叫不出名的野花;也可能是一段更陡的坡,得咬着牙,把全身力气都使在登山杖上。这种不确定,让人心里头那点死气沉沉的玩意儿,全都活泛起来了。
爬了约莫俩钟头,到了一处背风的小山坳。地势稍微平缓些,地上积着层厚厚的、软乎乎的腐殖土,踩上去像地毯。老张决定就在这儿扎营。卸下背包那一刻,肩膀一阵轻松,可紧接着,一种更扎实的满足感填满了那点轻松留下的空儿。他慢悠悠地支起帐篷,捡来干燥的树枝,用打火石咔咔地引燃一小簇火苗。青烟袅袅升起,混进暮色里。
火光映着他的脸。四下安静极了,只有火堆里偶尔噼啪一声,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哼着。这时候,肚子咕噜叫了起来。他拿出那个熏得有点黑的旧饭盒,架在火上,煮开水,下了把挂面,又掰进几块压缩干粮和肉干。等着面熟的工夫,他仰头看天。墨蓝的天幕上,星星一颗一颗跳出来,越来越密,亮得晃眼,像撒了一把碎钻石在老天爷的锅底上。城里哪有这景致?楼缝里挤出来的那片天,星星都跟睡着了似的,没精打采。
热乎乎的汤面下肚,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。他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,什么也没想,又好像想了很多。白天那些“凹凸”的路带来的疲惫,此刻都化开了,变成身体里一种沉甸甸的、安稳的感觉。这大概就是“野趣”最核心的回报——不是征服了哪座山,而是身体和这片寂静的山野,达成了一种笨拙又真诚的默契。你走过它的坎坷,它给你看它的星空。
夜里,他躺在帐篷里,听着外头极细微的风声,还有不知什么小动物窸窸窣窣跑过的动静。心里格外踏实。他知道明天路还长,可能更陡、更“凹凸”,但那又怎样呢?这粗粝的、真实的每一步,都让他觉得,自己是在实实在在地活着。这广袤山野所赠予的这份笨重而丰盈的体验,或许就是许多像他这样的人,一次次背起行囊出发的全部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