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热伊人
热热伊人
这天气，真是热得没边了。太阳明晃晃地挂在那儿，像个烧得白热的火球，把空气都烤得扭曲起来。柏油路面软塌塌的，踩上去似乎都能留下个浅浅的印子。人走在街上，汗珠子还没冒出来，就给那股子燥热蒸干了，皮肤上只留下一层黏腻的盐霜。这种热，不是那种爽快的、让人大汗淋漓的热，而是一种闷着的、无处可逃的燠热，把人裹得紧紧的。
就在这么个午后，我遇见了她。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，街角那家小小的旧书店，她是常客。只是往常没太留意，今天这酷热，倒像给一切都加了一层特别的滤镜。她穿着件简简单单的浅绿色连衣裙，料子看着就轻薄，站在一排旧书架前，安安静静地翻着一本什么书。电风扇在她头顶“嗡嗡”地转着，吹动她额前几缕汗湿的头发，也吹得书页轻轻作响。
店里也热，旧书的纸页味混着暑气，形成一种独特的、沉静的气息。她似乎全然不觉，指尖慢慢滑过书上的字句，那份专注，竟让我觉得周遭的热浪都退开了一些。我忽然想到一个词——“清凉感”。不是空调房里那种冷硬的、人造的凉，而是一种从人身上透出来的、心静自然凉的安然。她站在那里，本身就像一小片移动的绿荫。
我不由得也放轻了动作，怕打扰了这片炎热世界里难得的宁静。老板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，靠在藤椅里打盹，收音机里咿咿呀呀放着些听不清的戏曲。这场景有种不合时宜的缓慢，跟窗外那个被烈日灼烧的、急匆匆的世界格格不入。她的存在，让这种缓慢有了重心，有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。
她偶尔会抬起头，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，微微眯一下眼，然后又低下头去。那神情里没有烦躁，倒像是一种打量，一种与炎热天气平和的对视。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，她也只是用手背随意地拭一下。这份对天气的坦然接纳，让我这个不停扇风、心神不宁的人，感到有些惭愧了。
热浪一阵阵从门口涌进来，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喊破。可这小小的书店里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，被她的安静给定住了。我忽然觉得，这酷暑天，也许并不只是煎熬。它像个严厉的考官，逼出了人们最真实的状态。有人被烤得焦躁，有人躲进冰冷的虚拟世界，而也有人，像她这样，在闷热里找到自己的一隅，守着一份专注的“清凉感”，与炎热安然共处。
她合上书，轻轻把它插回书架，动作仔细又温柔。然后她走到柜台，跟醒过来的老板低声说了两句，大概是定了这本书。推开玻璃门出去时，一股更强的热浪扑面而来，她的裙摆动了动，身影便融进了那片白花花的日光里，像一滴水汇入了滚烫的河流，不见了。
书店里似乎更静了，只剩下风扇的嗡嗡声和我的呼吸。我走到她刚才站的位置，那排书架上大多是些散文旧籍。热热的风从她离开的门缝里钻进来，我却不再觉得那么难熬。心里好像也留下了一点她带来的，那种不靠空调，不靠逃避，而是从内里生发出来的、应对这滚滚热浪的平静力量。这大概就是“伊人”在炎热天气里，给我的最好启示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