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湾佬在线
台湾佬在线
老林坐在我隔壁工位，是个地道的台南人。每天午休，他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泡一壶冻顶乌龙，然后对着手机屏幕嘿嘿直乐。我凑过去一看，屏幕上花花绿绿，又是直播又是弹幕，热闹得很。他抬起头，用那种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跟我说：“你看，我们‘台湾佬’现在过日子，一半在巷口的摊子，另一半，就在这‘线上’啦。”
他这话挺有意思。我问他，这“在线”到底都在线些啥？老林呷了口茶，掰着手指头给我数。早上起床，先看手机里的本地新闻础笔笔，看看今天哪条路又因为庙会绕道；中午吃饭，用外送软件叫一碗虱目鱼粥，还能顺便跟店家线上拌两句嘴，说今天的鱼肚不够肥；晚上就更不用说了，儿子打游戏联机，喊的是大陆队友；老婆追剧，看的是大陆平台买的韩剧；他自己呢，则在某个视频网站上看老辈人讲的台语故事。
“你说怪不怪？”老林把身子往后一靠，椅子发出吱呀一声。“我阿公那一辈，‘在线’就是村头广播站的通知。到我爸，变成了电视里的闽南语频道。到了我这儿，好像全世界的线都缠在一块儿了。”他说的这个“线”，早就不是有形的电线光纤，而是一种生活的状态，一种信息的河流。我们这些人，不分海峡这边那边，其实都泡在同一条河里。
这让我想起上次去厦门出差。晚上跟当地朋友吃沙茶面，隔壁桌几个年轻人，手机里传出的流行语和笑声，跟我在台北西门町听到的，几乎一模一样。朋友见我侧耳听，笑着说：“现在啊，流行的东西，一阵风就吹过来了。你们那边的综艺梗，我们这边第二天就有人学。”那种感觉，很微妙。明明隔着海峡，但某种共同的生活脉搏，却通过这无形的“在线”，跳得同频共振。
当然，老林也有他的烦恼。他说，有时候在线上看到一些偏激的言论，两边骂来骂去，他会觉得很闷。他会把手机放下，走到阳台，点一根烟。“网络嘛，声音杂。但过日子是实在的。”他说，他更记得的是，上次家里老爷子想找一种早就不生产的机械零件，他在一个两岸的工业论坛里发帖，结果是个东莞的老师傅帮他找到了库存，还寄了过来。那份情谊，也是“在线”连上的。
所以你看，“台湾佬在线”，这个“在线”早就超越了简单的地理概念。它像老林泡的那壶茶，茶叶或许产自鹿谷，水是台北的自来水，但泡茶的方法，可能是他在视频里跟福建茶农学的。味道层次丰富，说不清哪一味绝对属于哪里，但喝下去是温润的、妥帖的。我们的生活，就在这种交融里，被重新塑造着。你很难再用过去那种清晰的边界去划分，因为数字生活的浪潮，已经把我们所有人的脚背都打湿了。
老林的茶喝完了，他拍拍我的肩，又低头戳起了手机。我想，他大概又在哪个社群里，跟天南地北的人，聊着今晚哪里的夜市更好吃吧。这条“线”，连着他台南的老家，也连着这片辽阔土地上的无数烟火气。它就在那里，不言不语，却实实在在地，编织着我们每一天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