叁叶草黄
叁叶草黄
推开老院子的铁门，那股熟悉的、混着泥土和青草味儿的气息就扑了过来。我的脚步停在那一小片草地前，愣住了——记忆里那片蓬蓬的、绿得发亮的野草，怎么黄了？蔫蔫的，像被谁随手撒了一把旧信纸的碎片。
蹲下身细看，才认出是那种最常见的叁叶草，我们小时候叫“酸咪咪”的。它的叶子，原本该是叁颗饱满的心形，绿得能滴出水来，现在却蜷缩着，边缘泛着一圈干涩的黄，像被秋阳轻轻吻过，又像是悄悄害了一场说不出的心病。这片黄，不是稻浪那种金灿灿的喜悦，倒更像一抹沉静的、时间留下来的淡彩。
我忽然想起，好像很久没认真看过脚下的土地了。城市里的绿，是修剪整齐的景观带，是花盆里规规矩矩的摆设，那种绿是“活”给人家看的。而眼前这片自顾自黄着的叁叶草，却有种不管不顾的诚实。它不告诉你它经历了什么，是缺水，是季节到了，还是仅仅想换件衣裳。这种“自然的印记”，就坦荡荡地摆在那里，等你发现，或者不等。
记得小时候，我们能在这片草地边耗掉一整个下午。比赛找四叶草，找到的人能许个愿，虽然从没验证过愿望是否灵验。掐下茎来嚼，那股子清新的酸味，能从舌尖窜到耳朵根。那时候的绿，是玩伴，是零嘴，是藏满了宝藏的乐园。如今这抹黄，却像一位沉默的老友，静静地提醒你，有些东西和那时不一样了。
风过来，黄了的叶片沙沙地响，声音比绿叶时更脆、更干，仿佛在说着什么悄悄话。我伸出手，指尖拂过那些带着绒毛的叶片。这颜色，初看有些颓唐，看久了，竟看出几分暖意来。它不是枯萎的前奏，更像是一种成熟的沉淀。绿色是生长，是喧哗；而这黄，是歇息，是积蓄。它把夏日吸收的阳光，都转化成了这一层柔和的、内敛的色泽。
或许，我们都太习惯追寻常青了，觉得那才代表生机。可这世上的“生命节奏”，本就是起伏的韵律。花开是美，花落结果也是美；青翠是美，这恰到好处的枯黄，何尝不是另一种完成？它让我想起老物件上的包浆，古籍的书页，那都是时光一层层抚摸过的、独一无二的质地。
站起身，腿有点麻。再看了一眼这片叁叶草黄，心里那点莫名的怅然，不知不觉松开了。它就在那里，以它自己的方式存在着，挺好的。我没有找到四叶草，但仿佛又找到了别的什么。推开院门准备离开时，我回头又望了望。夕阳正好给那片黄晕染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，怪好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