乖巧崽崽被父欺丑
乖巧崽崽被父欺
老李家那孩子,真是街坊邻居都夸。十来岁的年纪,见了人总是规规矩矩喊“叔叔阿姨”,成绩单上红彤彤的满分也不少拿。放学了就回家,不跟野孩子似的满街疯跑。大家都说,这娃是个“乖巧崽崽”,懂事得让人心疼。可谁也不知道,这孩子心里头,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
这石头,是他爸给的。他爸老李,在外头是个老实人,话不多,干活肯下力气。可一关上门,喝了点酒,那脾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。孩子稍微有点“不称心”,比如作业本上有个红叉,或者碗没洗干净,老李的脸就黑下来了。一开始是骂,骂得很难听,说孩子是“讨债鬼”、“没用的东西”。后来,骂不解气了,手就上来了。
巴掌扇过来的时候,孩子总是愣愣的,不躲也不哭,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。他心里怕极了,但更深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困惑和委屈。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,为什么爸爸还是不满意?是不是自己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,是个“错误”?这种来自最亲近之人的否定和伤害,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在他幼小的心里。外人看到的“乖巧”,有多少是他不敢犯错、战战兢兢换来的?
最让孩子难受的,还不是身上火辣辣的疼。是事情过去之后,老李有时候会摸摸他的头,塞给他几块零花钱,嘴里嘟囔着:“爸是为你好,不打不成器。”这种时候,孩子心里就更乱了。他分不清,爸爸到底是爱他,还是讨厌他?那种好与坏的界限模糊了,爱里面掺着痛,让他无所适从。他开始觉得,也许真的是自己不好,才惹爸爸生气。这种扭曲的认知,悄悄改变着他看世界的眼睛。
妈妈呢?妈妈总是叹口气,背过身去抹眼泪,私下里对孩子说:“你爸就那脾气,忍忍吧,别惹他。”忍忍。这个字,成了孩子生活的准则。他把所有的困惑、恐惧和伤心,都死死地“忍”在了那个看似乖巧的壳子里。在学校,他越来越沉默,朋友也少。老师只当他性格文静,哪知道他晚上睡觉,梦里都是爸爸发怒的脸。
直到有一次,孩子的一篇作文被语文老师当成了范文。作文题目是《我的家》。别的孩子写温暖写欢乐,他却写了一个“总是打雷下雨”的屋子。写得异常平静,没有哭诉,只是描述:爸爸的吼声像雷,巴掌落下来像急雨,而自己,是屋里一株尽量缩着叶子的小草。老师看得心里一惊,琢磨了半天,才从那些克制的字句里,读出了深深的压抑和无助。
老师没有直接去找老李,她知道那样可能适得其反。她先是常常找孩子聊天,不谈家里,就说说书,说说未来的梦想。她告诉孩子,每个人都是独立的、有价值的,不是因为乖巧才值得被爱,而是因为存在本身就值得被尊重。她还设法联系了社区的工作人员,请他们以“关心职工家庭”的名义,偶尔去老李家坐坐,拉拉家常,潜移默化地说说亲子沟通、情绪管理这些事儿。
变化来得很慢,像蜗牛爬。老李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,但骂完打完,看着孩子那双安静得过分的眼睛,他心里头某个地方,好像忽然被刺了一下。他想起社区大姐闲聊时说的:“李师傅啊,你家娃太懂事了,懂事得让人不放心。这孩子心里有话呢,你得听听。”听听?听什么呢?
有一天晚上,孩子发高烧,迷迷糊糊地说胡话。老李背起他就往医院跑,忙前忙后一整夜。孩子烧退了,睡沉了,小手却无意识地攥着老李的一根手指。老李坐在病床边,看着孩子瘦削苍白的脸,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。他忽然发现,儿子睫毛很长,像他妈妈。这个发现,让他心里猛地一酸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,也怕父亲,也渴望父亲一个温和的眼神。这么多年,他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害怕的那种父亲呢?
那根被攥着的手指,传来了孩子微弱的体温。老李第一次没有抽开,就这么僵硬地让他握着。病房里很安静,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。那一刻,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悔悟,只有一片沉重的、让人喘不过气的寂静。他知道,有些东西,从他举起手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碎了。现在他面对的,或许不是如何拼凑,而是先要承认,地上确实有一堆碎片。而那个“乖巧崽崽”,就站在碎片中央,静静地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