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茶水室1―3
傍晚的茶水室1
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，一股混合着陈年咖啡渍、柠檬清洁剂和一丝若有若无花果茶香的气味就扑了过来。这味道，像极了公司一天下来的疲惫。墙上的钟刚过六点，格子间里的键盘声稀拉下去，只有茶水间头顶那盏总爱“滋滋”响的日光灯还亮着，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我接了杯热水，靠在料理台边，不想立刻回到工位去面对那份改了第八遍的笔笔罢。这时候，门又被推开了。是隔壁项目组的李哥，他冲我点点头，也走到咖啡机旁，动作熟练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。机器“咕噜咕噜”地响起来，打破了这片安静。
“还没走？”李哥先开了口，声音有点哑。
“歇口气。”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，“你这不也还‘续命’呢。”
他笑了笑，没接话，只是盯着那深褐色的液体一滴滴落进马克杯。茶水间又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里，只有机器的声响和水流声。但你知道吗，这种安静，和一个人待着时的那种空落落的安静不一样。它里面好像有点东西，一些平时在会议室里、在邮件里不会出现的东西，正在酝酿着。
傍晚的茶水室2
“有时候觉得，”李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，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，“咱们每天说的话，发的消息，比这饮水机里的水流量都大。可真正想说的，能说出口的，好像也就这会儿，对着台旧机器，才能漏出来那么一两句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觉得他这话说得挺有意思。可不是嘛，白天大家戴着“职业”的面具，说话滴水不漏，效率高得很。可那些真正的想法、困扰，甚至一点点灵光，反而被这些高效的“即时通讯”给淹没了，沉到了最底下。
“你是指……‘有效沟通’？”我试探着问，想起了上午那场开了两小时却毫无结论的线上会议。
“对，就这词儿。”李哥抿了口咖啡，“你看啊，咱们现在，面对面，话不多，还得想想。可我觉得，这比在十几个人的群里蔼来蔼去，要‘有效’得多。至少，我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，也能看见你听的时候是点头还是皱眉。”
他这话，让我想起自己经常对着屏幕上一串串“收到”“好的”发呆，心里却完全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。那种感觉，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说话，累得很。
傍晚的茶水室3
我们俩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，从那个卡住的方案，聊到楼下新开的难吃的外卖，再聊到家里小孩的趣事。话题跳来跳去，没什么逻辑，但很放松。咖啡机早就安静了，只有我们说话的声音和偶尔的笑声。
就在这闲聊里，对于那个笔笔罢，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点子，顺口就说了出来。李哥听着，眼睛亮了一下，放下杯子，用手比划着：“哎，你这么一说，我们那边遇到的那个技术问题，好像换个角度也能套用你这个思路……”
你看，这事儿有点奇妙。白天正儿八经开会没想出来的东西，在这飘着咖啡因和水汽的傍晚茶水间，就这么不经意地冒了芽。没有议程，没有记录，只有最直接的、带着语气和表情的“有效沟通”。
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，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。我们各自喝完杯中早已变温的水，收拾了一下台面。离开前，李哥拍了拍我的肩：“明天早会，咱们再把刚才那点细化一下？”
我点点头，推开玻璃门。走廊的灯光比茶水间亮堂得多，但刚刚那阵短暂、松弛又带着点灵感的交谈，却像杯子里残留的余温，还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。明天，或许可以试试，少发几封邮件，多约人喝杯“咖啡”。当然，是傍晚时分的，茶水间里的这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