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用点力气快要到了
用用点力气快要到了
老张把最后一口烟吸完，烟蒂在水泥地上摁灭。他抬头看看眼前这截坡，不算陡，就是长。叁轮车后头，是满满一车西瓜，绿油油的，在太阳底下泛着光。他吐了口气，双手重新握紧车把，腰背微微下沉，心里默念着：“用用点力气，快要到了。”
这话像是说给腿脚听的，也像是说给自个儿打气。前头不远就是街口，到了那儿，就能歇口气，把瓜摆开。可这段路，偏偏是段缓坡，不使劲儿，车子就得往下溜。他脚下一蹬，脖子上的青筋隐隐现出来，车轮子这才不情愿地，咕噜咕噜往前挪了一点点。这感觉，像极了这些年他过的日子。
好多事儿不都这样么？看着目标就在眼跟前了，可最后这几步，最费劲，也最磨人。考驾照那会儿，科目叁考了叁次，最后一次上路，手心全是汗，心里就翻来覆去这句话：“用用点力气，稳住，快要到了。”孩子上大学凑学费，东家借西家凑，最后差那么几千块，整宿整宿睡不着，也是咬着牙，再想想办法，感觉快要熬到头了。这股子劲儿，说不清是哪来的，但它就在那儿，在你觉得快撑不住的时候，顶你一下。
车子越来越重，太阳晒得柏油路发软，空气都晃悠。老张的汗顺着额角往下淌，流进眼睛里，涩得很。他顾不上擦，憋着一口气，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两条蹬车的腿上。这“用用点力气”，不是蛮干。得找对节奏，呼吸跟着脚步，脚步跟着心跳。劲儿要使在刀刃上，知道什么时候该猛蹬几步，什么时候得稳住，匀着来。这里头，有种专注的劲儿，让你忘了累，只盯着前面那一点点距离。
忽然间，肩背上的分量一轻。车轮滚过了坡顶，开始顺着平路往下微微滑行。风来了，带着点儿凉意，吹在汗湿的褂子上，别提多舒坦。老张长长地“呵”出一口气，那股绷紧的劲头一下子松下来，换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、往下沉的踏实感。他回头看看那截坡，已经甩在身后了。
快到街口了，已经能听见隐约的人声。他放慢速度，让车子滑过去。心里那根弦松了，这才觉出手臂有点酸，腿肚子也有点转筋。可这感觉不赖，甚至有点儿痛快。就像跑完了一场长跑，虽然喘，虽然累，但你知道你跑完了，而且到终点了。这种“快要到了”之后的抵达，比一直走在平路上，更让人心里有底。
支好车，摆好板凳，搬下第一个西瓜放在秤边。西瓜沉甸甸的，带着泥土和太阳的气息。老张用毛巾抹了把脸，坐在板凳上，点起一支新的烟。他看着来时的路，那截坡隐在街角后面，看不见了。可他知道它在那儿。他也知道，等下晌午卖完瓜，回家还得经过它。那时是空车，下坡容易，可保不齐明天，或者后天，又有别的什么“坡”要爬。
生活大概就是这样，由一个又一个“缓坡”连起来的。目标就在坡那头，看得见，甚至听得见那边的热闹。可你得自己蹬过去，用用点力气，把那股子劲提起来。没人能替你蹬那几步。等真到了，回头一看，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。关键是，在觉得最沉、最想撒手的时候，你跟自己说的那句话，管用了。那句话叫：“用用点力气，快要到了。”这句话本身，就是一种持久的力量。它推着你，穿过那些看似平淡却暗用劲的时刻，直到抵达那个让你能喘口气、回回头的地方。然后，歇一会儿，再准备着，往下一个“快要到了”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