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摩托车上要了你
在摩托车上要了你
发动机的轰鸣像心跳,在胸腔里共振。你跨上后座,手犹豫了一下,轻轻搭在我腰间。风还没起来,但那种即将出发的颤动,已经顺着车架传遍全身。我低头看了看你环住的手,手指微微蜷着,关节有些发白。我知道,你有点紧张。
“抱紧点。”我侧过头说,声音混在低沉的引擎声里,不算响亮。你没应声,但手臂的力道实了些,温热透过薄薄的骑行服贴过来。头盔碰在一起,发出沉闷的“叩”的一声。这大概是我们今天最亲密的接触了,隔着坚硬的塑料壳子。
拧动油门,车子窜出去的瞬间,你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,随即更用力地贴紧我的背。城市的光影开始流动,像拉长的彩色糖丝。我们穿过霓虹,把喧闹的人声、刺耳的喇叭,一股脑地甩在后面。风开始真正地嚎叫,不是微风,是那种有力量的、扑打在身上的气流。它强迫我们专注,专注在眼前不断展开又迅速消失的路上。
奇怪,有些话在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,到了这飞奔的铁骑上,却觉得有了缝隙。不是因为浪漫,或许恰恰相反——在这里,我们没法对视,看不到对方的表情,只能感受背后传来的体温和手臂的力度。说话得靠喊,思考反而更安静了。
速度撕开了日常的包装
路向着城郊延伸,灯火渐疏,黑暗浓稠起来。速度表指针向右偏着,风压变得更结实。你好像放松了,头偶尔靠在我肩侧。我们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深度交流,不是用语言,是用身体的倾斜、重心的变换,去共同对付一个弯道,去理解同一段颠簸。车子是我们共同的壳,我们在里面,分享着同一份速度、同一份风险、同一份扑面而来的自由。
“怕吗?”我提高声音问了一句。
你在后面动了一下,大概是在摇头,然后我感觉到你拍了拍我的腰,意思是“专心看路”。我笑了,虽然风立刻把笑容吹走。就是这种时候,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、说不清的隔阂,好像被速度扯开了一道口子。不需要刻意去“沟通”,当我们共同选择冲进这片夜色里,有些东西就已经达成了共识。这是一种双向奔赴,哪怕奔赴的只是前方下一个未知的路口。
在一个长长的上坡路段,我减慢了速度。引擎声低下来,世界的噪音忽然被过滤掉一大半,只剩下风声、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,还有彼此呼吸的调整声。黄昏时那场不愉快的争执,细节忽然模糊了。只记得当时僵持的气氛,和现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,一模一样地让人窒息。可现在,这风是活的,是带着我们往前跑的。
“刚才……”我开了口,又停住。话被风吹散了一半。
“什么?”你凑近了些,头盔抵着我的肩膀。
“没什么!”我最终没重复,只是加了句,“抱稳,下坡了。”
其实想说的是,刚才在家里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但此刻,觉得语言好多余。解释、剖白、争论,那是属于静止世界的规则。在这里,行动就是一切。我稳稳地控着车,用每一个流畅的过弯告诉你我的可靠;你安心地靠着,用完全的托付告诉我你的信任。这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有力。
目的地是哪里,其实不重要了。我们停在了一个空旷的观景台边。熄了火,世界猛地陷入一种柔软的寂静,耳朵里还有嗡嗡的余响。两人都没急着下车,就这么坐着。你的手还环在我腰间,没松开。远处是城市的灯火,像一堆遗落的星星。我们刚从那片星光里逃出来,此刻,身上还带着风的速度和凉意。
你摘头盔时,头发有些乱,脸上有被头盔边缘压出的浅浅红印。我伸手,想帮你理顺一缕粘在额角的发丝,手到半空,却只是指了指你的脸:“压红了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你说,眼睛亮亮的,和远处城市的灯光不一样,更清澈些。
那一刻我明白了,在摩托车上“要了你”,要的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。是这段路,这份共担的疾驰,这种把一切都暂时抛在身后的决绝。是风强行塞给我们的、一场不容分说的深度交流。我们交出去的是防备,换回来的是背后那个真实的、温暖的依靠。这钢铁和速度构成的方寸之地,竟比任何宽敞的房间都更能容纳我们。
“回去吗?”你问,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
“嗯。”我重新发动车子,引擎声再次唤醒黑夜,“回去的路,换条远的走吧。”
你什么也没说,只是手臂再次环过来,这次,没有丝毫犹豫。我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度和力道,心里那片旷野上,风又开始了歌唱。我们还要继续跑下去,把那些没说完的话,都交给无尽的前路,和身后这个紧紧抱住我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