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可辛倩女
陈可辛倩女
聊起陈可辛，你脑子里先蹦出来的是什么？是《甜蜜蜜》里黎明骑着单车，后座载着张曼玉的香港街头？还是《中国合伙人》里那股子呛人又热血的创业尘土味儿？好像怎么都跟“倩女”搭不上边。这位导演的镜头，向来扎在滚烫的现实土壤里，拍情义，拍时代，拍人在洪流里的那点挣扎与坚持。可偏偏，“倩女”这个词，就像一枚生锈的钥匙，轻轻一扭，或许能打开他作品里另一扇隐秘的门。
我们印象里的“倩女”，大概是蒲松龄笔下的模样，清冷、幽怨，不食人间烟火，带着点狐鬼的仙气儿。但陈可辛手下的“倩女”，全然是另一番光景。她们脚踩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，甚至就挤在旺角嘈杂的茶餐厅，或是北京冬天刮着寒风的胡同口。她们的“魂”，不是飘在月下，而是系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，某段怎么也不肯放手的记忆里。
想想看，《甜蜜蜜》里的李翘，是不是个“倩女”？她从广州漂到香港，想要扎根，想要赚钱，目标明确得像一把刀子。可她的“魂”呢？一半拴在故乡，一半系在了黎小军身上。那份感情，见不得光，在异乡的霓虹灯下忽明忽暗，成了她心底最幽微的一缕执念。她不是传统意义上为爱痴狂的女子，她的痴，混杂着生存的算计、友情的依赖，还有时代夹缝里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取暖。陈可辛拍出了这份执念的“人间气”，让你觉得，这哪里是女鬼，这分明就是你我身边，那个为了生活与爱情咬紧牙关的普通女人。
再到《如果·爱》里的孙纳，那就更鲜活了。一个北漂的底层演员，为了出头，能狠心把回忆和旧爱都踩在脚下。她像是主动把自己掏空了，成了一个没有过去、只有野心的“空壳”。可你说她真的没有“魂”了吗？不见得。当金城武扮演的林见东，带着十年前的旧账找来，那些她拼命掩埋的往事、情感，就像地下的泉水，汩汩地往外冒。她的挣扎，恰恰在于“招魂”——招回那个曾经相信爱情、拥有纯真的自己。这个过程，撕扯、疼痛，远比人鬼恋更惊心动魄。
所以你看，陈可辛的“倩女”，魂都丢在了时间里，丢在了某个回不去的昨天。他电影里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怀旧情绪，不就是一种集体的“招魂”仪式吗？招的是香港的黄金时代，招的是内地改革开放初年的莽撞与热情，招的更是每个人心中那段“如果当初”的未竟之梦。他的镜头，像一双温柔又犀利的手，在现实主义的画布上，细细描摹那些被时代撞散了魂魄的普通人，看他们如何笨拙地，在一片喧嚣中，寻找自己丢失的那一部分。
这或许就是陈可辛最独特的作者笔触。他不拍玄幻的鬼故事，却深谙现代人内心的“志异”传奇。我们的魂，可能丢在了上一段恋情，丢在了故乡的老屋，丢在了某个理想还未蒙尘的清晨。他拍的，就是我们这些“现代倩女”的困境与执着。那份跨越时空的情感牵绊，那种对失落之物的顽固追寻，构成了他电影里最动人，也最令人唏嘘的旋律。
下次再看陈可辛的电影，或许可以留意一下。那些在命运里跌跌撞撞的男男女女，哪一个心里，没住着一个为情所困、为往事所缚的“倩女”呢？他不过是用最生活化的柴米油盐，拍出了最深植于人心的那点“魂牵梦萦”。这大概比任何直接的鬼故事，都更贴近我们真实的人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