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欲难消产测
父欲难消产测
老陈蹲在厂门口的水泥台阶上,烟头在指间明明灭灭。儿子小磊那辆崭新的电动车就停在几步开外,蓝得晃眼。他记得自己十六岁时,最大的念想是父亲那辆二八杠的永久牌自行车——能偷偷骑上一圈,听耳边风声呼呼的,就觉得是顶天的快乐了。可现在的孩子呢?手机要最新款,鞋要限量版,开口闭口就是“同学都有”。这欲望,像个无底洞。
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。这“父欲”是什么?是盼着儿子比自己强,是咬牙也得把他托举到更高处的劲儿。可这念头一旦烧起来,就难消了。自己省吃俭用,加班加点,图啥?不就图孩子别像自己,一辈子困在这机器轰鸣的车间里。但有时候看着儿子理所当然接过那些好东西,连句“爸你辛苦了”都说得敷衍,心里头又像堵了块湿棉花,闷得慌。
上周,小磊说要和同学去省城看演唱会,门票食宿加起来,得小两千。老陈第一反应是,这够家里一个月的菜钱了。话到嘴边,却变成:“去……去吧,钱我给你转。”他看见妻子在厨房门口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他懂。可他就是没法说出那个“不”字。仿佛拒绝了,就亲手掐灭了儿子眼里那点光,也否定了自己这些年的全部努力。
这种“补偿心理”像个影子,跟着他好多年了。自己小时候家里穷,饭都吃不饱,更别提什么课外书、兴趣班。如今条件好了点,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堆到儿子面前,把自个儿童年的那份缺失,加倍地补给他。好像这样,就能填平心里那道旧沟壑。可这真的对吗?老陈有些迷茫。他给的,究竟是儿子真正需要的,还是仅仅为了安抚自己内心那个从未被满足过的、嗷嗷待哺的少年?
那天傍晚,老陈下班回家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。推开家门,却看见小磊闷在房间里,对着一堆试卷发脾气。他轻轻走过去,瞥见卷子上一道鲜红的错题,正是他白天在车间里还在琢磨的、一个类似零件尺寸换算的实际问题。鬼使神差地,老陈拉了把椅子坐下,拿起笔,就着昏黄的台灯,在草稿纸上画起简易的图纸来。
“你看啊,这儿,跟你这道题一个理。”他粗糙的手指指着那些线条,“咱不搞那些虚的,就想,怎么把这玩意儿严丝合缝地装进去。”他讲得磕磕绊绊,尽是车间里的土话,可思路却异常清晰。小磊起初不耐烦,听着听着,脑袋却凑了过来。那一刻,没有新款球鞋,没有演唱会,只有一道题,一盏灯,和一对父子。
讲完了,小磊没说话,抓过笔重新算起来。老陈也没动,就看着他。房间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。过了好一会儿,小磊抬起头,眼睛有点亮:“爸,你这法子……比老师讲的好像还简单点。”老陈心里那块湿棉花,好像突然被这眼神烘得暖了些,散开了一点。
他忽然有点明白了。那难消的“父欲”,或许不是无止境地填塞物质,而是想把自己生命里积攒下来的那点有用的东西——哪怕是磨破了手皮才换来的一点经验,一点看待世界的土办法——小心翼翼地递过去。盼着他接住,又怕他嫌弃。这欲望背后,是最笨拙的靠近,和最深沉的爱。它可能永远没法彻底“消解”,但或许,可以换一种方式“安放”。
夜里,老陈躺在床上,听着隔壁儿子均匀的呼吸声。他想,明天还是得早起,活儿还得干,该省的钱还得省。但也许,下次小磊再提起什么新玩意时,他可以先不急着答应,而是坐下来,像今晚这样,聊点别的。聊聊那道题,聊聊车间里的事,或者,就聊聊自己十六岁时,偷骑父亲自行车摔的那一跤。那“父欲”依然在胸膛里烧着,只是火苗的方向,似乎悄悄转了一点。它不再只是冲向孩子,要求他变成某个样子;也开始转回自己,要求自己先成为一堵更稳当的墙,一条更宽阔的河。这大概就是为人父,一辈子的功课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