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轮颁多肉
公交车轮颁多肉
你有没有留意过公交车轮子?不是整个轮胎,是轮毂中央那块圆盘——行话叫轮毂盖。它常年暴露在外,风吹日晒,泥水飞溅,可你仔细瞧,那圆盘和轮轴接缝的凹陷处,偶尔会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土。就那点灰土里,有时竟能瞥见一丝极淡的绿意。不是苔藓,是某种不知名的小草,或者更确切地说,是某种多肉植物,瘦瘦小小的,紧紧扒着那金属的凹陷,活像给冷硬的钢铁轮子,偷偷纹了一枚不起眼的绿色徽章。
我第一次发现这事儿,是在一个堵得人心烦的傍晚。车子半天不动,我就盯着窗外那滚圆的轮子发呆。夕阳斜斜地打在上面,金属反着光,就在那光晕边缘,一点倔强的绿,突兀又和谐地戳在那里。我当时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不是惊讶,反倒有种奇妙的亲切感。这玩意儿,我们老家屋瓦缝里常见,村里人管它叫“瓦松”或“死不了”。它不挑地方,给点土星儿,沾点雨水,就能活出一片肥嘟嘟的绿意。可它怎么就跑到这滚滚向前的公交车轮上了?
想想看,这旅程可太摇滚了。一颗渺小的种子,或许是随风飘荡,或许是随泥点溅起,机缘巧合,落在了这飞旋的“颁”位——车轮中央。这里可不是什么安稳的土壤花盆,这里是城市脉搏跳动最激烈的地方之一。每天,它随着巨大的铁家伙启动、刹车、颠簸、疾驰,经历着极度的喧嚣与震动。没有温柔的浇灌,只有偶尔的雨水冲刷,或者洗车时高压水枪的粗暴洗礼;没有肥沃的泥土,只有钢铁凹槽里那点可怜巴巴的、和着油污的积尘。
但它偏偏就活了。不是苟延残喘的那种活法,而是舒展开肥厚的叶片,绿得那么踏实,那么理所当然。这大概就是生命的“反脆弱性”吧?越是不给它安稳,越是把它抛进动荡和压力里,它反倒越是能找到自己生存的节奏。公交车轮上的这点绿,像个沉默的寓言。我们总在寻找沃土,追求安稳,害怕颠簸。可你看这“轮颁多肉”,它把最不安稳的旅途,活成了自己的地盘。震动成了它的按摩,颠簸成了它的摇篮曲,偶尔的雨水就是它的盛宴。它用一种近乎顽固的柔软,征服了绝对的坚硬。
我后来开始有意观察,发现这并非个例。不同的公交线路,不同的车轮,只要你肯弯腰细看,总能找到这样一两位“乘客”。它们形态各异,有的像迷你莲花座,有的像一丛绿色小松针。它们不追求开花,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欣赏,就只是活着,存在于公交车这个最公共、最平凡的场景里,完成一场无声而壮丽的“随机旅行”。车子开到城东,它看看城东的风景;车子晃到城西,它就晒晒城西的太阳。它的世界,是以车轮为圆心,以公交线路为半径画出的、一个不断流动变幻的圆。
有时候觉得,我们很多人,倒像这“轮颁多肉”。被生活的洪流裹挟着,固定在某个位置,每日重复着规律的、甚至有些嘈杂的轨迹。看起来身不由己,被动前行。可或许,我们也能像它一样,在有限的、甚至称得上苛刻的条件里,为自己积蓄一点水分,捕捉一点阳光,让生命保持那份肥厚的绿意。环境是移动的、坚硬的,但生命自己,可以找到扎根的方式,哪怕只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点。
下次等车或者堵车的时候,不妨低下头,看看那些旋转的车轮。在冰冷的工业造物中心,或许就藏着这样一小团温润的、属于自然的生命意志。它不说话,但它就在那里,随着城市的节奏,一圈,一圈,平静地转动着。它告诉你,生存的韧性,有时就藏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,以最不起眼的方式,熠熠生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