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欠久久
久久欠久久
老张坐在门槛上,眯眼看着巷子口那棵歪脖子槐树。树荫挪了半尺,他就知道,快五点了。隔壁院里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戏,声音时断时续,像喘不过气来。他摸出兜里那个磨得发亮的老年手机,屏幕暗着,没有新消息。这动作,他今天重复了十七八遍。
他在等儿子的电话。说好了每周五五点打来,雷打不动。可上个周五,电话没响。这个周五,眼看又要落空。心里头那种空落落的感觉,像潮水一样漫上来,堵得慌。这不是生气,更像是一种……悬在半空,没着没落的“欠”。儿子欠他一个电话,他呢,好像也欠着儿子点什么,具体是什么,又说不上来。
这“欠”字,可真有意思。小时候家里穷,母亲去隔壁借半碗猪油,总说:“久久啊,等年底分了粮就还。”那个“久久”,是漫长日子里的一个念想,一份郑重其事的承诺。后来他外出打工,离家前给爹妈磕头,爹扶他起来,只说:“在外头好好的,家里……久久见。”那时候的“久久”,是山河远隔,是知道再见不易,把所有的牵挂都压在了这两个字里头。
如今日子快了,什么都快。消息秒回,视频秒接,千里之外的脸能一下子怼到眼前。可有些东西,反而变“欠”了,变“久久”了。那份郑重其事的“等”,那份沉淀在时光里的“念”,好像被高速的生活稀释得淡淡的。儿子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?哦,春节。待了叁天,一半时间在抱着笔记本电脑开会,另一半时间,手机嗡嗡响个不停。爷俩好好说上一席话的时间,竟也成了“欠账”。
他想起儿子小时候,趴在他背上,非要他讲同一个故事,反反复复,听不腻。那时他嫌孩子黏人,现在想想,那种被需要的感觉,实实在在的。现在呢,儿子事业有成,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,寄天南地北的滋补品,物质上一点儿不“欠”他的。可老张就是觉得,有什么东西被“久久”地欠下了。不是钱,不是物,是那种能听见呼吸声的陪伴,是话不用说完就能懂的默契。
天色渐渐暗了,巷子里飘起炒菜的油烟香。老张终于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他忽然有点明白了。这“久久欠久久”,或许不是单向的。他总觉得自己在等,在盼,是儿子欠了他的。可反过来想,自己是不是也“欠”着儿子一个理解?欠着去适应这个快得让人眼晕的时代,欠着主动拨出那个视频通话的勇气?老一辈的“念”是沉静的等,年轻人的“忙”是向前的奔。两股劲儿没对上,这“欠”的感觉就生了根。
他走回屋里,按下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。响了叁声,就接了。“爸?”儿子那边有点嘈杂,但声音很清晰。“哎,”老张应了一声,喉头有点哽,“没啥事,就问问……你那儿天气怎么样?”话出口,自己都觉得平常,可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,好像“咚”地一声,落了地。
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,随即儿子的声音传来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:“刚开完会,正想给您打呢。这边下雨,凉快。您膝盖这两天没疼吧?”
窗外的槐树叶子沙沙响。有些“欠”,或许不必真的还清。它就在那里,是两代人之间一条看不见的线,一头拴着过去的“久久”,一头牵着未来的“长长”。只要线还没断,这头抖一抖,那头有了回音,便够了。牵挂这东西,正是在这“欠”与“被欠”之间,才显出它的份量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