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霞产一天
秋霞产一天
秋霞产醒来的时候,天刚蒙蒙亮。窗户外面,那片她看了几十年的田野,罩着一层薄薄的、灰白色的雾气。她没立刻起身,就那么躺着,听着隔壁屋里老头子均匀的鼾声,还有院子里那只老母鸡咕咕的、试探性的叫唤。这日子啊,就像村头那条河,看着平静,底下却是不停地流。
她慢悠悠地爬起来,套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衫。灶膛里的火得先生起来,一日的烟火气,就从这儿开始。淘米,下锅,看着米粒在滚水里翻腾,她的思绪也跟着飘。儿子昨天又打电话来了,说城里什么都好,就是吃不上这么一口柴火饭。她当时嗯嗯地应着,心里却想,你这孩子,哪是念着饭,是念着家呢。
早饭简单,清粥小菜。老头子吃完,叼着烟斗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,留下句话:“晌午日头毒,你就别来了。”秋霞产应了一声,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。水龙头哗哗地响,她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,叶子边缘已经悄悄染上了一点儿黄。秋天了,她想,是该准备些腌菜了。
上午的光景,她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,面前一大盆刚摘下来的雪里蕻。这活儿需要耐心,一棵棵理好,洗净,晾在竹匾上,让秋日的阳光和风带走多余的水分。她的手有些粗糙了,但动作依然利落。这双手,带大了儿女,操持了这个家。阳光暖烘烘地晒在背上,很舒服。偶尔有邻居从门前过,扯着嗓子聊两句今年的收成,谁家的孩子考学了,声音在安静的村子里传得老远。这种邻里间的熟络,是她生活里最踏实的背景音。
晌午过后,她小憩了一会儿。醒来觉得身上有些懒,便没做旁的,只是从柜子深处搬出一个铁皮盒子。打开,里面没什么金银细软,是些老照片,几封旧信,还有儿女小时候用过的成绩单。她用手指轻轻抚过一张泛黄的全家福,那时候父母还在,弟弟妹妹都小,挤在一起,笑得有点傻气。时光的印记就这么留在这些小小的物件上,沉甸甸的。看了一会儿,她又小心地收了回去。有些东西,得收好,偶尔看看,心里就满了。
傍晚时分,她开始张罗晚饭。锅里炖上老头子爱吃的红烧肉,香气慢慢飘出来,弥漫了整个灶间。她站在门口,朝田埂上望。远远地,一个熟悉的身影,披着一身夕阳的金光,正不紧不慢地往家走。她看着,心里忽然就定了。这一天,和过去成千上万个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,但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。也许是那棵槐树叶子的颜色,也许是午后看旧照片时心里泛起的那阵涟漪。
晚饭桌上,照例是些家常话。老头子说东头的地该翻了,她说西院的二婶给了些新晒的干豆角。灯光是昏黄的,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晃晃悠悠的。碗筷收拾停当,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乘凉。夜风已经有了凉意,吹在脸上很清爽。天上星星一颗一颗地亮起来,密密麻麻的,像撒了一把芝麻。
这就是秋霞产的一天。没有波澜,甚至有些琐碎。但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常韵律里,藏着生活的全部滋味。她不懂什么大道理,只觉得,能把这一天天的日子过安稳了,把该惦记的人惦记着,就是一种圆满。夜色渐浓,她起身拍了拍衣襟,准备闩门。明天,太阳照常升起,而生活,也会沿着它自己的轨迹,继续向前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