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 拍 偷 拍 第六页
自 拍 偷 拍 第六页
手机相册滑到最底下，有个文件夹，名字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日期。我点开它，里面全是些陈年旧照。手指快速上划，像翻一本积灰的相簿。忽然，停住了。一张照片跳出来，像素有点糊，看背景是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角落。照片里的我，侧着脸，正对窗外发呆，眉头微微皱着，像是在为什么事烦心。
这照片谁拍的？我完全不记得有拍过这么一张。看角度，应该是从斜对面座位抓拍的。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那会儿，咖啡馆里常坐的也就那几个熟面孔。会是他们中的谁吗？这种被悄然定格的感觉，有点奇怪。不是愤怒，首先涌上来的，反倒是一种恍惚。原来在别人不经意的镜头里，我是这个样子的——一种自己从未察觉的、松懈下来的真实。
这让我想起现在满世界飞的自拍。我们举着手机，找光线，调角度，微笑，收下巴，用尽一切技巧去扮演一个“更美好”的自己。那张照片里的松弛和烦闷，在如今精心修饰的九宫格里，是绝对要被删除的“废片”。我们习惯了展示，习惯了控制镜头前的一切。可那个咖啡馆的下午，那个走神的我，被一个陌生的镜头悄悄保存了下来。这算是一种“偷拍”吗？如果按严格定义，恐怕是的。但它又毫无恶意，甚至……带着一点温度。
我继续往下翻，这文件夹像个被遗忘的洞穴。又翻到几张类似的，聚餐时大笑到变形的瞬间，地铁上靠着玻璃窗打盹的侧影，都是在毫无防备时被留下的。拍摄者似乎迷恋这种“非表演”的状态。我突然意识到，我们每天生产海量的自拍，试图定义“我是谁”。但同时，是不是也失去了被他人偶然、真实记录的机会？那些不被自己察觉的细微表情和姿态，或许藏着另一个版本的我。
“镜头权力”这个词，蹦进了脑子里。自拍时，权力完全在自己手上，我们是导演，也是主演。而偷拍——哪怕是无害的这种——权力则转移到了拍摄者那里。他决定何时按下快门，截取你的哪个片段。这中间有条微妙的线，关乎尊重和边界。咖啡馆那张照片之所以让我感到温和，是因为它停留在“观察”的范畴，没有冒犯，也没有被用于任何其他地方。它只是安静地躺在我的手机里，甚至差点被遗忘。
想到这里，我反而有点感激那个不知名的拍摄者。他替我留住了一个早已从记忆里溜走的下午，一种真实的心绪。那是任何一张灿烂的自拍都无法替代的。自拍像一篇精心准备的发言稿，而那张照片，则像日记本里无意滴落的墨点，不成形状，却更有生命。
我把那张咖啡馆的照片设置成了这个私密文件夹的封面。它提醒我，在人人掌控镜头的时代，偶尔的“失控”，或许能让我们瞥见更丰富的自己。当然，这想法可能有点天真。毕竟，不是所有镜头的凝视都怀揣善意。只是在这一刻，在这个只属于我的“第六页”里，我允许这份小小的、来自过去的“偷拍”存在。它让我觉得，人或许不止有自己看到的那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