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子寂寞
嫂子寂寞
院子里的桂花开了，香气浓得化不开，一阵阵往屋里钻。嫂子就坐在靠窗的旧藤椅上，手里拿着件织了一半的毛线衣，针却半天没动一下。她的目光，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，又好像什么都没看，只是空茫茫地，盛着午后过分安静的阳光。
大哥常年跑长途运输，一个月里，有二十多天都在路上。这栋两层小楼，装修得挺体面，该有的电器一样不少，可就是太静了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过的滴答声，像心跳，又像叹息。嫂子常说，这屋子啊，白天是她的，晚上也是她的，连个说话的回音都没有。
起初那几年，她还能把日子填得满满的。打扫得一尘不染，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伺候得比谁都精神，给大哥织的毛衣毛裤，攒了满满一柜子。可后来，该做的都做完了，时间却好像越剩越多。邻居们倒是客气，见面也打招呼，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谁又能整天陪着你闲聊呢？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，像潮水，在不经意间就漫上来了。
手机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，屏幕暗着。她也刷短视频，看那些热闹的直播，哈哈笑过一阵，可手指一划，屏幕暗下去，屋里那种熟悉的寂静又扑过来，反而比之前更沉了。想找老朋友说说话吧，又怕打扰人家；在家族群里发点什么，回应也多是礼节性的“点赞”。她有时候觉得，自己像个孤岛，看着朋友圈里别人的热闹风景，中间隔着一片望不到边的海。
社区里倒是有活动中心，她也去过几次。一群老太太老爷子打牌、唱戏，热闹是热闹，可她坐在那儿，总觉得隔了一层，插不上话。她还年轻，心还没沉到那种养老的节奏里去。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感，不是身边有人就能驱散的。它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空落，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、能抓在手里的暖意。
前阵子，她忽然迷上了做手工皂。买来材料，照着视频一点点学，失败了无数次，终于做出了第一块像模像样的皂。那天下午，她看着模具里那块乳白色的、带着淡淡精油香气的皂，忽然就笑了。给皂盖章、包装的时候，她心里是满的。她送了几块给要好的姐妹，听到她们说“好用，真润”，那种高兴，比什么都来得实在。
她开始尝试别的东西。在阳台角落辟出一小块地方，学着种小番茄。看着绿色的小苗一天天窜高，开出黄色的小花，她心里也跟着有了盼头。大哥偶尔回家，能吃上她亲手种的两颗果子，虽然酸，却咂摸着嘴说“是那个味儿”。她还报名了社区的烘焙班，虽然做出的饼干形状千奇百怪，但烤得满屋飘香的时候，连寂静都变得暖烘烘的了。
藤椅还是那把藤椅，桂花谢了又开。嫂子手里的毛线活儿，时而拿起，时而放下。寂寞吗？或许还有。但那不再是淹没人、让人心慌的东西了。它变成了一种背景音，而她，慢慢学会了在这背景音里，给自己找些响动，找些颜色。她知道，大哥的方向盘握着生活的担子，而她手里的针线、那些皂、那些小苗，握着的，是自己日子的温度。日子还长，总要自己把它过得，有点意思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