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衣柜办公室
内衣柜办公室
李姐推开那扇贴着“行政储物室”的磨砂玻璃门时，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未来的工位，会紧挨着一排静静悬挂的衬衫和连衣裙。公司业务扩张得快，格子间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，最后连这间存放换季工装和活动服装的储藏室，也被清出一半，摆进了两张办公桌。于是，行政部的李姐和刚来的实习生小赵，便拥有了这个独一无二的“内衣柜办公室”。
起初，李姐是有些别扭的。空气里总浮着淡淡的樟木和织物柔顺剂的味道，偶尔抬手拿文件，袖口可能会轻轻拂过某件丝质衬衫的衣角。这算怎么回事儿呢？她心里嘀咕。但行政工作嘛，讲究的就是个随遇而安。她利索地把自己的绿萝、日历和那个“莫生气”的茶杯在桌上摆好，算是划定了自己的“领地”。
小赵倒是新鲜感十足。这个“00后”姑娘，把这方天地当成了寻宝乐园。“李姐你看，这件的料子真舒服！”她小声惊叹，手指小心地碰了碰一件香云纱的旗袍，那是去年公司年会主持人的行头。那些沉默的衣服，在她眼里似乎都有了故事。李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，忽然觉得，这挤挤挨挨的空间，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。
日子久了，这间屋子的“生态”竟奇妙地融洽起来。那排衣服，成了最忠实的“听众”和“背景板”。李姐在这头接着琐碎又火急的电话，协调着会议室的使用；小赵在那头对着电脑噼里啪啦，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表格。衣服们静静地听着，不插一句话。有时李姐被气着了，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还得保持微笑，一挂断，就忍不住对着那排连衣裙叹口气：“唉，你说这人……”仿佛那些裙子真能懂她的无奈似的。
这小小的空间，竟也成了公司里一个奇特的“信息枢纽”。因为它不起眼，同事们路过，或者进来找件衣服，反而会卸下些在开放办公区的紧绷，随口聊上几句。市场部的小王会抱怨方案又被打了回来，财务的老周会嘀咕报销新流程的麻烦。李姐一边听着，一边手里的活计不停，偶尔递上一句宽慰，或是一颗自己带来的糖果。她渐渐发现，许多看似棘手的人际摩擦，其真实脉络，往往就在这些不经意的闲聊中，变得清晰起来。哪里是原则问题，哪里不过是情绪顶上了，她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变化是悄然发生的。李姐开始觉得，这些衣服不再是冰冷的“占用空间者”。那件挺括的西装，属于总是雷厉风行的销售总监；那几条颜色鲜亮的丝巾，是前台姑娘们活跃气氛的法宝。它们沉默，却承载着这家公司某个侧面的生动记忆。她和它们，共享着同一片空气，同一段时光。甚至，当下午阳光恰好从高窗斜射进来，给那些衣料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时，她会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。外面大办公室的喧嚣像是被隔了一层，这里只有键盘声、翻纸声，和时间的缓缓流动。
有一天，行政部门终于通知，新的办公区装修好了，她们下周就可以搬过去。小赵欢呼雀跃，李姐笑着整理抽屉，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她环顾四周，目光掠过那些陪伴了她好几个月的“邻居”。搬离那天，她最后关上门。那个融合了文件油墨味与织物清香的小世界，连同在里面处理过的纷杂事务、听到的真心吐槽、以及那些只有她和衣服们知道的疲惫与安宁的时刻，都被轻轻关在了身后。新的工位宽敞明亮，可她偶尔还是会想起，那个被衣服们温柔包围的、有点局促却异常真实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