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子的寂寞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11:55:23 来源:原创内容

嫂子的寂寞

嫂子嫁过来的时候,院里的老槐树正开花。一簇簇的白,热热闹闹的,像她那会儿的笑声。哥长年在外头跑车,一个月难得回来几天。这栋两层小楼,装修得亮堂,家电也齐全,可人一少,再好的屋子也显得空落落的。

起初那两年还好。嫂子忙里忙外,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,侍奉公婆也周到。可日子久了,那股子鲜活的劲儿,像被什么东西慢慢抽走了似的。她常在午后,搬个小凳坐在槐树下,手里拿着针线,眼神却飘得老远。手里的针线活儿,半晌也动不了一下。我问她:“嫂子,想啥呢?”她回过神,笑笑:“没想啥,这日头晒得人发懒。”

我知道,那不是发懒。那是寂寞。这寂寞不是惊天动地的,它细碎得很,像槐树叶子筛下来的光斑,明明灭灭,沾满一身,拍都拍不掉。它藏在漫长的午后,藏在一人份的饭菜里,藏在电视机自顾自的热闹声响中。哥偶尔打电话回来,她也只是说:“都好,家里都好,你注意安全。”挂了电话,那寂静反而更深了,嗡嗡地响。

有一回,我夜里起来喝水,看见厨房灯还亮着。嫂子靠着冰箱,在吃一碗白天的剩饭。她吃得极慢,一小口一小口,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。看见我,她有点窘迫,慌忙把碗放下。我说:“嫂子,热热再吃啊。”她摇摇头:“不凉,正好。”那一刻我心里忽然被揪了一下。那哪里是吃饭,那分明是…在对抗一种无形的东西,用一点微末的、日常的动作,来填满时间巨大的缝隙。

她开始找些事情做。在院子里开出一小片地,种上辣椒、茄子、小葱。侍弄得很精心,可菜长得再好,也吃不了那么多。她又跟人学着做酱,一大缸一大缸地做,红通通的,摆在墙角,看着有些触目惊心,像是把某种无处安放的热情都封存了进去。婆婆劝她:“别忙这些了,歇着吧。”她还是笑:“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情感陪伴这个词,我是后来才懂的。但那时我已经隐约感觉到,人活着,光有吃有穿不行,光有丈夫孩子(他们还没有孩子)也不行。心里头那块地方,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温度,需要有人看见你的欢喜和落寞,需要一些有来有回的声响。哥给不了,他人在路上,心也悬着;我们给不了,终究隔着一层。那寂寞,就成了她一个人的房间,她走不出来,别人也进不去。

槐树花开了又谢。今年春天,嫂子忽然报了个社区里的烘焙班。每周两个下午,她早早地就收拾好,拎着个小布包出门。回来时,有时带着烤焦的饼干,有时是发得不太好的面包,脸上却有了点不一样的神采,会和婆婆比划着说今天老师怎么教的,谁谁谁又出了什么糗。屋子里开始飘起甜甜的、暖暖的香气。那香气,似乎把空气里那种清冷的、凝固的东西,搅动了一下。

前几天,她烤成功了一个小小的戚风蛋糕,蓬松金黄,端给我们尝。婆婆夸她手巧。她低头切着蛋糕,轻声说:“就是觉得…手里有点实在活儿,心里也跟着踏实点。”阳光照在她侧脸上,我能看见她睫毛微微的颤动。我知道,那空虚感还在,像影子一样跟着她。但或许,当她专注于面粉、鸡蛋和糖的温度时,当她看着面团在烤箱里慢慢膨胀时,那影子会暂时变淡一些。心灵寄托这东西,有时候很小,小到一个成功的蛋糕,一次愉快的闲聊,就能把它暂时安放。

哥的电话依旧不常来,院子还是那么大。但厨房里的香气,和嫂子偶尔哼起的、不成调的歌,让这个家,好像有了一点缓慢流动的东西。寂寞或许还在,但它不再是一个无声的、坚硬的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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