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飞飞鲁鲁
飞飞飞鲁鲁
鲁鲁是我老家的一个远房堂弟，小名儿就叫鲁鲁。他打小就虎头虎脑的，做事有点愣，但认准的事儿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。前些年他进城打工，过年回来，整个人都不一样了。手里攥着个智能手机，屏幕亮得晃眼，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我听不懂的词儿，什么“流量”啊，“风口”啊。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：“哥，现在这时代，得靠这个。”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发光的屏幕。
起初，我以为他就是玩玩游戏，看看视频。后来才知道，他说的“这个”，是“网络空间”。他在网上捣鼓的东西可多了。先是跟着人做电商，把老家山沟里的野山菌、土蜂蜜拍得跟艺术品似的，还真让他卖出去了不少。那段时间，他电话里声音都带着风，说找到了新门路。可没过多久，又蔫了。问他咋了，他挠挠头：“唉，被人坑了，刷单刷出来的好评，货不对板，店差点被封。”
这就是他闯荡的“网络空间”给他的第一课，热闹，但也真硌脚。他没放弃，那股子愣劲儿上来了。消沉了两个月，他又开始琢磨。这回，他不卖货了，他开始拍视频。就拍他自己，拍我们那个小山村的日常：晨雾怎么漫过山梁，老木匠怎么刨出一朵木花，婶子们怎么在溪边捶打衣裳。镜头摇摇晃晃，话也说得磕巴，可那份实诚劲儿，反倒让人看着亲切。
你别说，还真有人爱看。城里人图个新鲜，看他劈柴、生火、用大铁锅炒菜，直播间里居然聚起了不少人。鲁鲁呢，也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，就是老老实实地干活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屏幕那头聊天。他管这个叫“搭个话”。慢慢地，竟也有了些固定的观众，土特产顺着这条“网线”又出去了，而且这回，名声是实实在在的。
今年清明我回老家，又见着他。他蹲在田埂上，正用手机对着刚冒头的秧苗拍特写。夕阳给他镀了层金边。我问他：“这回，在这‘网络空间’里，算是站稳了？”他收起手机，咧开嘴笑了，笑容里有了一点过去没有的沉稳：“哥，这地方吧，像咱村后头那片老林子。看着花花绿绿，什么鸟儿都有，可你要是瞎闯，也容易迷路。你得知道自己是棵什么树，该往哪儿扎根。”
这话让我愣了半天。我忽然觉得，鲁鲁不再是那个只知道闷头往前冲的愣小子了。那个虚拟的“网络空间”，对于他来说，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、布满术语的幻境，而是变成了一块需要他俯下身、流下汗的“新田地”。他在这里摔过跟头，也在这里拾到了果实。他学会了最重要的东西：无论世界变得多“炫”，你得守住自己那份“真”。
临走时，他跟我说，接下来想试试直播带人进山看看，不是看风景，是看村里八旬的老漆匠怎么一遍遍给木碗上漆。他说，那过程慢得很，但漆光润得能照见人。“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看这么慢的东西。”他语气里有点不确定，但眼睛亮晶晶的。我知道，他又在琢磨着，在他开垦的那片“田地”里，播下什么样的新种子了。这个曾经让人有点担心的“飞飞飞鲁鲁”，似乎正用自己的步子，在那片无边无际的喧嚣之地，踩出一条能看见泥土的小路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