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拍100页
自拍100页
手机相册最近提醒我，存储空间又满了。我皱着眉头开始清理，手指划过屏幕，滑了快半分钟，还没划到头——全是自拍。各种角度，各种光线，各种表情。我突然想，要是把这些自拍都打印出来，大概能订成厚厚的一本书，少说也得有100页。
第一页大概是最青涩的那张。背景是大学宿舍，像素有点糊，我努力抿着嘴想显得成熟点，眼神里却全是藏不住的怯生生。那会儿自拍还是个新鲜事儿，前置摄像头拍出来的人脸发黄，得找好半天角度。现在看，觉得土，可当时是真觉得美，还特意设成了蚕蚕头像，觉得那就是我呈现给世界的全部样子了。
翻到中间几十页，画风就花哨起来了。咖啡厅的暖光，旅行时的蓝天，健身房镜子里的汗珠。我熟练地寻找光源，知道左脸比右脸上镜，微笑时嘴角扬到什么弧度最自然。这一部分的自拍，更像是一份精心编辑的生活报告。看，我在好好生活，我在享受世界，我很快乐。每一张照片背后，似乎都有一句没说出口的潜台词：你看，这样的我，还不错吧？
但再往后翻，事情有点不一样了。照片没那么“完美”了。有几张是加班到凌晨，眼袋快垂到下巴，头发也油了，对着镜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。有一张是生病发烧，脸烧得通红，却对着药盒子比了个傻乎乎的剪刀手。还有一张，是某次大哭过后，眼睛肿成桃子，鼻子也红红的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按下了快门。
这些“不完美”的瞬间，当初为什么会拍下来呢？我停下来想了想。可能，在某个极度疲惫或情绪决堤的时刻，那个举起手机的动作，不再是向外的展示，反而成了一种向内的确认。确认此刻这个有点狼狈、有点脆弱、不那么光鲜的自己，也同样存在着，也同样值得被记录。这不是为了给谁看，更像是在对自己说：嘿，我在这儿呢，这个样子的我，也在这儿呢。
自拍这个行为，挺有意思的。它一开始可能是一种对自我形象的探索和塑造，我们透过那块小小的屏幕，努力拼接出一个自己满意、也希望被人喜欢的模样。这过程里，难免会有修饰，有挑选。但拍得多了，时间拉得长了，那些刻意摆出的姿态，好像会慢慢被一种更真实的东西渗透。
那本想象中的“自拍100页”，如果真摊在面前，大概会是一部视觉化的私人成长史。前20页，是笨拙地寻找自己；中间50页，是努力搭建一个理想的自己；而后30页，开始出现缝隙，光透进来，也漏出去，那个“我”变得复杂，却也松动、自然了起来。翻到最后几页，最新的几张，我甚至发现有的照片根本看不清脸，只是夕阳下的一抹影子，或是玻璃窗上一个模糊的倒影。但我知道，那是我。
所以，自拍到底拍了什么呢？拍下了脸，拍下了场景，拍下了瞬间的光影。但更深的层面，它或许拍下的是我们与自己一次次或近或远的对视。从“我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”，慢慢变成“我想记住这样的我”，甚至到后来，变成“我承认这就是此刻的我”。那100页，与其说是100张面孔，不如说是100次或深或浅的自我凝视。当我们有勇气把那些不够漂亮的页码也保留进去，那本对于“我”的书，才开始有了真正可读的温度和厚度。
手机清理完了，我终究没有删除任何一张。给云存储续了费，让那本无形的“自拍100页”，继续一页一页，安静地写下去。它不全是精装版，但足够真实。而真实，或许就是一个人能给自己的，最扎实的纪念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