叁级七日情
叁级七日情
老张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,脚边躺着叁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。这是他全部的家当,刚从那个住了七年的地下室里搬出来。傍晚的风有点凉,吹得他后脖颈子发麻。手机屏幕亮着,租房软件里刷来刷去,不是价格高得吓人,就是地方偏得离谱。他狠狠嘬了一口烟,烟雾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开,像极了他此刻理不清的明天。
就在烟快抽完的时候,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消息,是个陌生号码:“张师傅?听说您在找地方落脚?我这儿有个阁楼,价钱好说,就是条件……简单点。您要是有意,现在就能来看看。”后面附了个地址,就在这片老城区深处。老张盯着那行字,心里咯噔一下。这年头,哪有这么巧的事?可捏了捏兜里那几张薄薄的钞票,他还是掐灭了烟头,拎起袋子,朝着那个模糊的地址挪动了脚步。
地址指向一栋快被遗忘的老式筒子楼,墙皮剥落得像生了癞。楼道里没灯,老张借着手机的光,摸着黑爬上六楼。开门的是个干瘦老头,眼神有点飘,话不多,只指了指天花板——那里有个拉下来的木梯子。阁楼比想象中还要低矮,人站直了,头发能蹭到斜斜的屋顶。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混着说不清的潮气扑面而来。但地方还算干净,有扇小窗,能看见外面一小片被切割的天空。最关键的是,价钱只有市面的叁分之一。老头只收现金,租期最短一周,最长……随你。老张几乎没怎么犹豫,数出几张票子递了过去。他太需要一个能躺下的地方了。
头两天,老张忙着收拾,累得倒头就睡。第叁天下半夜,他却被一阵极其轻微的、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。声音来自头顶,像是有人用指甲,极慢极慢地刮着瓦片。他屏住呼吸,那声音又没了。第四天,他在墙角发现了几片特别薄的、近乎透明的碎屑,不像墙皮,倒像某种风干了的……鳞片?他心里有点发毛,但转念一想,老房子嘛,有点奇怪动静也正常,兴许是老鼠,或者野猫。
第五天,事情有点不对劲了。那扇小窗外的景色,似乎和前几天看的不太一样。明明对面该是那家超市的红色招牌,怎么轮廓模糊了不少,边缘还微微扭动着?他揉了揉眼睛,再看去,又正常了。老张心里那点疑惑,像滴在宣纸上的墨,慢慢洇开了。他开始留意那个房东老头,却发现他白天几乎不出门,偶尔在楼道碰见,也是匆匆低头走过,手里总拎着个黑色的、沉甸甸的垃圾袋。
第六天傍晚,刮起了大风。阁楼里那盏昏黄的灯泡,开始毫无规律地明灭。在光与暗交替的间隙,老张猛地一抬头,瞥见倾斜的天花板阴影里,好像吸附着一个巨大的、模糊的轮廓,随着灯光闪烁,那轮廓似乎也在微微起伏、呼吸。一股凉气从他脚底板直窜天灵盖。他忽然明白了那低价、那短租、那现金交易的缘由。这阁楼“租”的不是空间,是某种“容纳”的时限,而他是那个被短暂允许的“客”,或者说,“缓冲”。
第七天,天还没亮透。老张悄无声息地把仅有的几件东西塞回蛇皮袋。他没有去找老头,只是把钥匙轻轻放在了那张破旧的桌子上。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梯,穿过昏暗的楼道,推开那扇沉重的单元门。清晨清冷的空气涌进来,他第一次觉得,马路上汽车尾气的味道,竟然这么好闻。他没有回头,拎着袋子,快步融入了刚刚苏醒的街道。身后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,在晨曦中静静矗立,六楼那个小窗,黑乎乎的,像一只闭上的眼睛。
老张后来再也没走过那条街。他偶尔会想起那七天,像一段被偷来的、蒙着灰尘的记忆。有些地方,有些交易,它的代价从来不是明码标价的租金。你住进去,用一部分难以言说的东西去抵,时间到了,就得干干净净地离开。这道理,他现在懂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