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中考前让我颁
妹妹中考前让我颁
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烦。六月的天,闷得像个蒸笼。我推开妹妹的房门,一股热浪混着书本的油墨味扑面而来。她趴在书桌上,脑袋几乎要埋进那本厚厚的《中考真题汇编》里,肩膀绷得紧紧的。
“歇会儿吧。”我把冰镇绿豆汤放在桌角。她没抬头,只是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沙沙响,那声音听着都累。
我妹,典型的“考前焦虑症晚期患者”。离中考就剩不到半个月,她把自己逼得像根拉到极限的皮筋。吃饭盯着考点速记,洗澡念叨着化学方程式,梦里都在背《岳阳楼记》。我妈急得团团转,我爸除了说“放宽心”也想不出别的词。这全家上下的低气压,都快赶上雷雨前的闷热了。
我拉过椅子,在她旁边坐下。她终于抬起眼,眼圈下面两团淡淡的青黑。“哥,”她声音有点哑,“我昨晚又梦见考场作文一个字都写不出来,急醒了。”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的边角,那页纸已经被揉得起了毛。
看着她这样,我心里挺不是滋味。我想起自己中考那会儿,好像也是这副德行,觉得那张试卷就能决定往后几十年的人生。现在回头看看,那不过是漫长旅途里的一小段上坡路罢了。可这话现在跟她说,她肯定听不进去。
“这么着,”我伸手合上她的练习册,“今天别‘啃’这个了。哥带你‘颁’一下。”
她愣住,一脸茫然:“颁?什么颁?”
我笑了。这个“颁”,不是字母,也不是成绩等级,是我和我妹之间的“暗号”。小时候,每当我被难题困住,或者她因为摔跤大哭,我爸就会说:“走,出去颁一下!”意思是“颁丑补苍驳别”——换换环境,换换脑子,换种心情。
“就是出去转转,换个频道。”我拿起她桌上的橡皮,“你看这橡皮,老在一个地方使劲擦,纸都破了,字也看不清了。脑子也一样,得松一松。”
我半拉半拽地把她带出了门。没去远,就去了小区后面的河堤。傍晚的风吹过来,带着河水淡淡的腥味和青草气,总算把屋里的沉闷撕开了一道口子。我们沿着堤坝慢慢走,谁也没提“中考”两个字。我说起我们初中那个总写错别字的语文老师,说起体育课偷跑去小卖部的糗事,说起她小时候跟在我后面摔得满脸泥巴还傻笑。
她紧绷的肩膀,不知不觉就塌下来一些。走到那片野雏菊开得正旺的坡地,我停下来,指给她看:“记得吗?你小学写日记,还把这叫成‘小太阳花田’。”她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,夕阳给那些金黄的花瓣镶了道毛茸茸的光边。她看了好久,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,那气息长长的,好像把堵在胸口的东西也带出来了一点。
“哥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快了些,“我好像……有点钻牛角尖了。总觉得要是考不好,天就塌了。”
“天塌不了。”我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,“它就是个考试。你这些年认不认真,努没努力,你自己最清楚。到了考场上,把你清楚的、会的东西,好好写出来,就行了。剩下的,交给改卷老师去头疼。”
她没说话,但点了点头。我们又在河边坐了一会儿,看对岸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,像星星掉在了人间。回去的路上,她的话多了起来,开始聊起暑假想学的吉他,说起班里那些有趣的琐事。那个被习题和焦虑塞得满满当当的妹妹,好像一点点回来了。
到家门口,她拉住我袖子:“哥,明天……还能‘颁’一下吗?就一小会儿。”
“行啊。”我揉揉她头发,“随时奉陪。”
那天晚上,我听见她房间里的背书声依旧,但那声音里,少了点焦灼的干涩,多了些平和的流畅。我知道,那一根绷得太紧的弦,算是松了一松。这也许就是家人能做的吧——不是在旁边喊“加油”或者“别紧张”,而是在她觉得快要被漫过来的水淹没时,伸手拉她一把,带她去透口气,看看天还在,花还开,路还很长。这短暂的“换频道”,或许比再多做一套模拟题,更能让她找回那个镇定、清醒的自己。
往后的十几天,傍晚的“颁一下”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约定。有时是十五分钟的散步,有时是分享半块西瓜,有时什么都不做,就在阳台看看云。她不再提那些可怕的噩梦,笔尖下的沙沙声,也渐渐变得从容起来。
中考那天早上,我送她到校门口。她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和文具,转身对我挥挥手,眼睛亮亮的。“我进去了啊,哥。”阳光下,她的背影挺得笔直,一步步走向那道大门,走得稳稳当当。我知道,她已经准备好了,不是准备去打赢一场生死战,而是准备去完成一场属于她自己的、平常又不平常的展示。而我和我的“颁”,就在这儿,等着她出来,不问考得如何,只说:“走,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