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儿子没戴迟
跟儿子没戴罢
这事儿，得从上周六说起。儿子十八，刚高考完，跟几个同学约了去打球。出门前，我正收拾茶几，抬眼一看，嚯，这大夏天的，叁十五六度，他就穿了件旧罢恤，领口都有点松了，准备往外冲。我顺嘴就喊了一声：“哎！你等会儿！就穿这个？”
他站在门口，一脸不耐烦：“咋了爸？打球呢，穿那么讲究干嘛？”我放下手里的抹布，走到他跟前。那件罢恤，还是他初中时候我给他买的，洗得颜色都发白了，肩线那里还有点脱线。我心里突然就有点不是滋味儿。不是觉得衣服旧，是觉得，时间怎么这么快。
“你等等。”我转身进了自己屋，打开衣柜翻了翻。最里头，挂着几件没拆封的新罢恤，纯棉的，质量挺好，是我单位前阵子发的，码子有点偏大，我一直没穿。我拿了件深蓝色的出来，走回客厅，递给他。“穿这个吧，新的。你那件领子都垮了，打球出汗也不舒服。”
他接过去，摸了摸料子，没说话，直接套头换上了。大小竟然正好，小伙子肩膀宽了，撑得起来。他对着玄关镜子照了照，嘴上没说什么，但我看见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。然后摆摆手，“走了啊爸！”门砰一声关上。
我坐回沙发，看着空荡荡的客厅，心里那点不是滋味，慢慢发酵开来。我忽然意识到，我刚才在意的，哪里是一件罢恤的新旧啊。我喊住他，想给他的，是一件“新”的罢恤。好像给他一件新的，就能把他身上那件代表旧时光的换下来，就能把那个初中生模样的儿子，再留一留似的。可他换上新的，那么合身，恰恰证明，他已经是大人了，我的那些旧尺码，早就套不住他了。
这大概就是当父亲的一种情感投射吧。我们总想给他们最好的、最新的，用物质上的关怀，去覆盖那些我们心里明明知道、却抓不住的变化。怕他热，怕他旧衣服不舒服，其实更怕的，是自己跟不上他成长的速度，怕自己给他的，已经不够好，不够“新”了。
晚上他回来，汗涔涔的，但那件深蓝罢恤还穿在身上，没像往常一样进门就甩到洗衣机上。我问他：“衣服还行？”“嗯，挺吸汗的。”他简短地回了一句，就去洗澡了。就这么一句，我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，好像被轻轻填上了一点土。有效沟通有时候真不需要太多话，一个行动，一句简单的反馈，那种彼此明白的感觉，就到位了。
睡前，我路过他虚掩的房门，看见那件换下来的旧罢恤，被他随手搭在椅背上。我犹豫了一下，没进去帮他收拾。那是他的空间，他的“旧”东西，理应由他自己决定何时清理。就像他的生活，终究得他自己去经历、去选择。我能做的，大概就是在某个他出门的瞬间，递上一件我觉得合适的“新”衣服，然后退回来，看着他穿上，走远。
这件事不大，小得像粒芝麻。但很多家庭关系的滋味，偏偏就是这些芝麻小事熬出来的。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，孩子也在用他们的方式接受或者拒绝。中间可能有偏差，有误解，但那个递过去和接过来的动作，本身就在搭建一座桥。桥这头是我藏不住的惦念，桥那头，是他沉默的成长。
后来那件旧罢恤，不知他处理了没有。我没再问。也许哪天，它会突然出现在某个捐赠箱里，或者被他拿来当抹布。但那个周六上午，我叫住他，递给他一件新罢恤的瞬间，我会记得很久。那不仅仅是一件衣服的替换，更像是一个无声的仪式，我在心里，默默地为那个穿旧衣服的少年，送了一小段行。